炎炎夏日，大连、烟台、青岛、厦门等各大海水浴场，泳客人山人海，好不热闹。但是，“欺山莫欺海”，到大海里消暑放松不等于无节制放纵，在泳客对大海习性模糊、心存侥幸、市场误导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下，极易让海泳变成海殇，每年全国各地海水浴场发生的溺亡事件为泳客们敲响了警钟。

 

浪漫海滩上的惨痛数字

    今年7月15日8时30分许，在大连傅家庄浴场，一位前来游泳的老人在海水中发生意外，老人被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溺水身亡的老人68岁，住在大连市区，除患有高血压外，平时身体还不错，当天一早7时从家出门前往海边游泳，不幸发生意外。当日10时30分，位于大连棒棰岛通往海之韵的一处海边，一名63岁的老者也因游泳溺水身亡。据了解，老者也是在游泳时发生意外。“一上午两起溺水身亡事件，为夏季市民下海游泳敲响了安全的警钟。事实上，每年夏季，在我市不少浴场都有溺水事件发生。”大连当地媒体这样报道。

小李是青岛某高校的大一新生，家在内陆地区，以前很少看到大海，就约几名同学到青岛崂山附近的流清河海域游泳。下午1时许，一名学生小王发现正在游泳的小李突然失踪，接到报警后赶来的民警看到海中有模糊的人影在浮动，民警迅速驾驶摩托艇施救，但也没能挽回小李的生命。

    一则则海水浴场溺亡事件让人触目惊心：去年5月28日下午，15岁的杏南中学学生小范和5名同学相约去厦门杏林马銮湾的海边玩耍，其中一名下海游泳的同学不幸溺亡；2015年5月2日晚近11时，正值浪大流急，数名游客却冒险在三亚市大东海海域下海游泳，两人被海浪卷走溺亡；2015年8月8日至12日短短5天时间内，青岛仰口沙滩海域连续出现数起溺水事故，造成4人溺亡；去年7月19日下午，一位母亲带着三名子女，趁着暑假假期，从数十公里外的高州赶到广东茂名市电白区南海街道办牛母石海域，看海游玩之余，顺便下海游泳冲浪，却发生3人溺亡1人失踪的惨剧，3个孩子中最大的15岁，最小的仅9岁。

    记者了解到，仅山东东部某城市的一知名海水浴场2014年就溺亡5人，2015年溺亡2人，2016年溺亡3人。

 

    危险的不仅是水域，还有侥幸心理

   “危险的不仅是水域，更是侥幸心理。”青岛第一海水浴场救护队队长宗志忠认为，对海水浴场是否适合游泳、浴场开放时间、注意事项等内容，浴场往往标识得很清晰，但很多泳客往往怀着侥幸心理冒险游泳，极易出现溺亡事故。

   “尤其是‘野浴场’害人不浅，泳客千万不要到这些地方游泳。”宗志忠告诫道。记者了解，青岛618路和620路公交车上安装了禁止到“野浴场”游泳提示牌，并向乘客进行安全防范宣传教育，切实防范游客因私自下海游泳可能发生的意外。原来，两路公交车路过的仰口沙滩位于崂山脚下的青岛仰口风景区，拥有山海相连的美景，不少游客在游览完崂山之后，纷纷拿着游泳圈乘坐618或者620公交车去仰口浴场游泳纳凉。但与秀美景色不同的是，仰口湾海浪大，沙滩不是平缓延伸，而是暗沟纵横，海水中暗流涌动，并不适合作为海水浴场。相关部门在此挂起多处警示牌，但有的游客依然无视警告，擅自下海游泳，由于不知海水暗流情况，等发现险情时，已无法抵抗海水的威力而命丧大海。

近日，在无救护设施的青岛雕塑园海水浴场，记者发现有十几名泳客在海里游泳，甚至还有儿童在水里嬉戏。一位来自辽宁的游客称，这个海水浴场周围既有沙滩，又有风景石，石头和沙滩互相搭配，非常漂亮，适合游览雕塑园后下海游泳消解酷热。记者从青岛市了解到，青岛市每年都对一浴、六浴、金沙滩等海水浴场设置专业的救护措施，在野浴场也设立了警示标志，但依然有众多泳客在野浴场冒险游泳。

    本刊记者梳理发现，大一新生小李丧命的流清河海域就是一个风景优美的“野浴场”。上文中夺去两条生命的大东海海域地形复杂，与闻名遐迩的茂名第一滩景区连成一片，但却在非旅游区内，杂草丛生，是名副其实的“野浴场”。在该片海域入口处，当地有关部门还立起一块很大的警示牌，并告知该片海域经常发生溺水事故，已致多人死亡，但泳客依然不管不顾。吞噬一家四口的牛母石海域景色也不错，但海面风高浪急，海底地形复杂，漩涡众多，长期以来，当地政府都明令禁止泳客下水，相关部门也经常组织巡查，劝导泳客离开。

另外，很多泳客对游泳的具体时间、具体地段及海泳方法也存在误区。“浪头冲来时，一定要两臂顺势划水将脑袋挺出水面；一旦遭遇‘回头浪’，一定要顺着海浪或向与海流垂直的方向游，直至游出危险区域；有些浴场有‘暗沟’，山东即墨海泉湾浴场里的‘暗沟’就曾经夺去几条生命，所以一定不要到暗沟附近游泳……这些问题不注意，极易发生危险。”青岛金沙滩海水浴场的救护人员告诉记者。

    “夏天到海边游泳解暑，千万不要一个人单独外出，选择游泳场所时，要对场所的环境，比如有无暗礁、暗流、杂草、水域的深浅等情况有所了解。”宗志忠提醒，下海者一定要清楚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下水时切勿太饿、太饱，要在饭后1小时下水，以免身体抽筋。在游泳中如果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如眩晕、恶心、心慌、气短等，要立即上岸休息或呼救。

    “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宗志忠称，青岛第一海水浴场这几年溺亡的人中，几乎全是本地人，且都会游泳。“这些溺亡的水性都一般，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很多游到远处的深水区而遭灾。”

 

    塑料材质泳圈只是玩具

   “对游泳救护设备的选择，也是造成海泳溺亡的原因之一。但市场上大都销售玩具游泳圈，对泳客造成误导。”宗志忠认为，很多泳客甚至有些儿童喜欢套着塑料材质的游泳圈在海里游泳，危险性太大，很少有人用专业的游泳圈。

青岛大学化学专家马兆立告诉媒体记者，市面上常见的游泳圈一般是塑料材质的，也就是PVC（聚氯乙烯），但是这种游泳圈其实是一种玩具游泳圈，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游泳圈，关键时候不一定能救命。这种游泳圈不仅怕漏气，而且接缝处很容易开胶，比较脆弱，使用寿命较短。而真正的救生圈是橡胶材质或泡沫材质的。马兆立说，橡胶救生圈是一次成型的，后来出现了分段的轮胎式救生圈，至少分成两段，万一哪一段漏气了，另一段还能发挥作用。后来又出现了PU（聚氨酯）材质的游泳圈，这种类似于橡胶材质，也有一定的救生作用。此外，一些游船上的专业救生圈外面是帆布，里面是发泡塑料（聚苯乙烯），可以应急，使用寿命很长。“塑料材质的游泳圈万一碰到海水中隐藏的礁石，极易划破漏气，失去救生作用。”宗志忠说。

    青岛市质监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根据《国家玩具安全技术规范》和《充气水上玩具安全技术要求》，游泳圈的材料多为PVC材质，属于充气水上玩具。由于游泳圈执行的是玩具标准，因此国家明文规定儿童泳具必须有“3C”认证标识。

记者日前在青岛第一海水浴场发现，绝大多数泳客中，大部分都用的是塑料材质游泳圈，很难发现专业的泳圈。记者咨询了该浴场数家销售游泳设备的摊位，他们都称只销售塑料材质 游泳圈，不销售专业的游泳圈。

    “不要小瞧市场的误导作用。因为泳客大都是外地游客，对当地海水浴场不太了解，见到有很多人在海里游泳，见到沙滩上有很多摊位销售泳装和救生圈，受‘从众’心理影响，常将野浴场当成可以游泳的正规浴场，从而招致溺亡等悲剧发生。”青岛第六海水浴场的一位救护人员告诉记者。记者在青岛仰口海水浴场、青岛雕塑园海水浴场等“野浴场”周边发现，有很多商贩正在销售泳装、游泳圈等游泳设备，有的野浴场甚至带有“冲水，换衣”等招牌的门头林立，俨然正规的海水浴场。记者也了解到，每年尚未到海水浴场开放时间，但很多商家早已提前造势，把琳琅满目的游泳设备摆上摊位，不明就里的外地游客常以为浴场已经对外开放。

 

    救生人员和设备缺乏统一标准

   “青岛第二海水浴场的救生员值班的时候在瞭望台睡觉。”青岛当地某媒体去年7月8日发的这条附带救生员正在瞭望台上打盹的微博曾经引发网友热议。关于浴场救生员的负面信息频频见于网络。《胶东在线》去年8月25日报道，当天下午4时许，烟台第二海水浴场一位70多岁老人不幸溺水，旁边的泳友们马上进行救助，但由于没有救生艇和专业救生员，费了好长时间才把老人从深水区救上岸，由于没有专业救护人员，上岸后又耽搁了十几分钟才被医疗救治，生命垂危的老人不知到医院后是否能被抢救过来。该网友呼吁：烟台市作为全国避暑胜地，海水浴场应配备专业救生艇和救生人员。

    记者了解到，深圳全市56处自然海滩中有54处在大鹏新区，每年进入夏季，频频发生海泳溺亡事件，大鹏新区海岸安全“压力山大”。大鹏新区成立后，为加强海岸管理，就曾专门出台了《大鹏新区沙滩管理工作方案》，对45处未取得海域使用权的“野海滩”，全面委托给辖区办事处管理，办事处落实管理单位，重点围绕沙滩的生态保护、卫生清洁、治安巡查、警示宣传等工作内容。新区统一制作宣传警示牌，立于各沙滩显眼位置，提醒游客不要在未开发海域游泳；并在海边各景区派发安全宣传资料，告知游客海滨游玩安全注意事项及紧急抢救操作指南，指导游客在紧急情况下先行自救。可是，深圳有政协委员提出“委托管理缺乏法律依据”的质疑，认为新区并非海域管理权的审批主体，将“野海滩”委托就近社区或企业代管，缺乏法律依据，圈占、转租、转包及乱收费等现象依然存在。对非经营性沙滩，一旦出现安全事故，责任风险极大，也给新区安全维稳工作带来极大压力。于是，大鹏新区发挥民间组织的力量，联合工商界力量共同发起了大鹏半岛海岸安全促进中心，力图解决“野浴场”频频发生溺亡等问题。

看来，全国各地都在探索浴场伤人的救济途径。

    “杜绝海泳溺亡，救生工作是重中之重。”宗志忠称，但目前，国家对公开水域游泳配备救生人员和救生设备尚没有具体规定标准，所以，各地海水浴场设置的救生标准是什么？到底是否配备救生人员？如何设置救生设备？救生人员该配备多少？上下班时间如何确定？如何管理？救生人员的工资待遇谁出？各地标准不一，没有强制性措施。

宗志忠以青岛市的海水浴场举例，第一海水浴场的救生人员由国有企业国信集团配备，第六海水浴场救援力量由市南区政府配备，石老人海水浴场救援力量由崂山区配备。记者了解到，烟台市第二海水浴场救援力量之前由烟台市体育局管理，后来移交至莱山区城市管理部门管理。“虽然救生设施大都由政府埋单，但救援人员的人数配比、培训情况却各地各异。”他称。记者了解到，国内久负盛名的青岛第一海水浴场配备了40名的救生队员，委托青岛红十字会进行救生培训，持证上岗。但国内有些海水浴场甚至没有配备专门的救生人员，更谈不上培训。

    “救生工作是件苦差事，整天精神高度紧张地在烈日下暴晒，一般人很难忍受这种痛苦。以青岛为例，每年海水浴场开放时间大都是六七月份到十月初，救生人员仅工作几个月的时间，其他时间不上班，工作时每月工资仅2000元。这就导致救生人员流动性特别大，好多今年夏天从事救生，秋冬季从事其他工作时被其他单位留住不愿继续从事救生工作了，导致几乎每年都得重新招人。所以，没有博爱奉献精神的人是做不了救生工作的。”宗志忠称，“随着客流量的增多，每天夜间浴场要开放,不少游客晚上九点都不肯离开,我们也一直在这里陪着，浴场救护人员就更忙了,朝九晚九成了常态。这对救生人员的思想觉悟和体能更是挑战。”

其他海滨城市也是这种状况，记者发现，《厦门海滨浴场救生员稀缺，工作辛苦却处境尴尬》的文章充斥各个网站。烟台市养管处的有关人员也称，建立一支专业救护队伍首先需要大量的资金，现在月薪3000元都很难聘到一位专业的救生员。此外，买一艘救生艇更是价值不菲，这样一来就需要有政策和资金上的支持。

    “在国家没有出台统一管理标准之前，商家大肆销售辅助救生设备、提前造势等行为就更难监管。”宗志忠称。

 

值得借鉴的做法

    为解决海水浴场安全管理这个难题，全国各地从理论上、实践上建言出力，各显神通：

    山东烟台市的一位撰文者写了《海水浴场安全分析与改善》一文，以烟台市第一海水浴场为例，采用安全检查表、事故树分析法，从人、物、环境、管理角度深入分析海水浴场存在的安全隐患及潜在危险因素，危险因素可能导致的后果，提出整改措施。记者发现，该文条分缕析，将海泳溺亡原因分析得非常详尽，并提出了较为具体的措施。

青岛市去年夏天建立了海水浴场管理联席会议制度。青岛市城市管理局会同市公安局、市海洋与渔业局等部门根据各自职责对海水浴场实行一体化管理。联席会议第一时间修订了《青岛市海水浴场管理考核办法（试行）》。强化日常考核，将设施管理、安全管理、环境卫生和绿化管理、经营秩序、水域环境等5类56项内容纳入日常监管，同时对安全管理和投诉服务严格监督。《考核办法》实施后，青岛各大海水浴场管理水平明显上升，救生救护力量显著加强，高清摄像头基本实现普及覆盖，安全警示与宣传力度明显加大，各浴场在出入口等醒目位置增设、更新了危险警示、禁止牌、游泳须知、泳区安全须知和警示旗等。救生员和救护员均进行专业培训，持证上岗。浴场广播则会根据天气情况，增加播放安全注意事项的频次，定时播放天气、潮汐等情况，出现紧急情况，及时播出相关指令。

    记者发现，在青岛市的《考核办法》中，对市场误导行为也旗帜鲜明地亮出观点和措施：“在非游泳区域沙滩上严禁设置娱乐设施经营项目，以及其他误导游客在此区域下海游泳的经营行为。加强与就近医疗机构的联系，建立医疗保障关系。”

    2015年6月，浙江省海上搜救中心办公室、浙江省财政厅联合出台《浙江省社会力量参与海上搜救奖励管理办法》，规定今后社会力量积极参与海上搜救行动，每救起1人奖励人民币5000元，表现突出的最高可获得奖金3万元。台州市目前已经基本建成覆盖台州辖区的志愿者救助团队，其中志愿救助站点15个，社会志愿者船舶21艘，志愿者人数达124人，涌现了“全国道德模范”“全国劳动模范”郭文标为代表的温岭石塘镇海上平安民间救助站等典型。仅2014年，该市社会救援力量成功救助遇险人员286人次，人命救助成功率达到96.9％，这当中有商船、渔船及其他社会力量船舶参与救援的超过了80%。

     中国海洋大学法政学院法律系的李湛认为，关于如何杜绝海泳溺亡，如何规范政府及商家行为，如何设置救生设施，在国家法律法规没有出台前，当地政府出台地方标准，联合诸多部门合力管理，联手社会力量尤其公益组织合力救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值得各地互相学习借鉴。

责任编辑：宋依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