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_邓新建 邓君  通讯员_柯科

   从2006年前后出现“猜猜我是谁”的按照号段“盲打”式电信诈骗，到2013年手握精准公民信息的“我是你领导”“精打”式诈骗，广东茂名警方对电信诈骗打击工作始终紧绷着弦，但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无法达到理想效果：茂名和电白两级警方早期严打“盲打”式电诈，因为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定罪难、量刑轻等，加上网上公民信息泄露的日趋严重，反而助长了电信诈骗的嚣张气焰。茂名电白的电诈犯罪不但死灰复燃，而且不断变换犯罪手法，愈演愈烈，先后被广东省综治委、公安部和省公安厅列为涉电信网络诈骗治安重点整治地区。

   面对这一局面，茂名市和电白区警方迎难而上，在公安部、广东省公安厅指导支持下，逐步摸索出了全链条打击模式。

   据公安部电信网络诈骗案件侦办平台显示，电白冒充熟人类案件录入数2017年第一季度与去年同比下降幅度达到了97.5%。

   打击难处理难

   只要介绍自己来自茂名电白，总是被人意味深长地开玩笑：“猜猜我是谁？”本应是温暖存在的家乡，却成了很多身在外地的电白人不愿被提及的家丑。

   茂名市公安局副局长袁涛介绍，从2006年开始，“猜猜我是谁”电信诈骗犯罪活动在电白冒头，2007年、2008年迅速蔓延。“电白种了很多荔枝树，很多人就躲在山头荔枝林里打电话，其中以麻岗、树仔两个镇最多。”袁涛说，一张电话卡、一台50元的手机、一张写满电话号码的纸，就是这些诈骗分子的作案工具。

   “他们随意选取号码段进行盲打，让对方猜自己是谁并顺势承认，第二天就称出了事要借钱救急。”茂名市公安局直属一大队大队长赖劲告诉记者，那些“资深”的“话务员”只要看一眼手机号码，就能知道是哪个省份甚至是哪个地市的号。

   当地有些人不以为耻地把电信诈骗归类为“做生佬”，即为做生意。“靠着运气和对诈骗‘话术’的运用，诈骗成功一单少则数千元，多则几万、十几万元。”赖劲介绍，“电话一响，黄金万两。”诈骗暴富的神话在当地上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电诈大军。2007至2008年，“猜猜我是谁”不断扩散。重点镇的山头树林里，到处都是这些刻意压低了声音打电话、面容扭曲的人。

   2009年，电白被公安部和广东省公安厅确定为“全国打击电话诈骗重点地区”。电白警方成立了打击电话诈骗工作组，开展集中治理。然而，这种新型非接触型的诈骗犯罪手法，曾经让很多接到案子的民警一筹莫展。

   “电话没有实名登记，资金被转了几十手分散到全国各地账户，无法查实背后谁是主谋。”赖劲说，折腾一圈下来办案成本极高，却连犯罪嫌疑人的影都见不到。

   即使如此，茂名警方仍不遗余力地打击犯罪，2009年3月起，电白半年时间抓获了上百名涉嫌电信诈骗的人。仅在麻岗镇，就有数百人因涉嫌从事电信诈骗而处于公安机关的监控范围内。

   升级“全链条打击”

   由于法律的滞后性，对电信诈骗难以定性、量刑的特点，抓获的犯罪嫌疑人量刑轻，有些甚至不能走完司法程序就被释放。这反而助长电信诈骗的嚣张气焰，导致其死灰复燃，并不断变换犯罪手法，沉寂了一段时间后，“猜猜我是谁”犯罪短时间内蔓延至全国。

   2011年4月，“两高”出台了关于诈骗案件司法解释，其中规定“发送诈骗信息5000条以上，或者拨打诈骗电话500人次以上，以及诈骗手段恶劣、危害严重的，应当认定为刑法规定的‘其他严重情节’，以诈骗罪（未遂）定罪处罚”。这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电信诈骗发展的势头，但办理电信诈骗案件依然存在取证难的问题。

   其间，随着公民信息的泄露，“猜猜我是谁”的另一个版本—“我是你领导”卷土重来。警方在2009年破获的一起案件中，第一次在嫌疑人的住宅里搜出了一叠通讯录，上面写满了包括姓名、电话、工作单位、住宅等公民个人信息。此时，“话务员”已经可以喊出对方的名字实现“精准诈骗”，“成功率”不断攀升。

而根据分工的不同，专门从事电诈的嫌疑人也纠合成相对独立又分分合合的团伙。他们分为组织策划者，专门从事个人信息买卖的“信息组”，专门打电话的“话务组”，专门买卖身份证、银行卡的“卡总”，以及专门奔走全国各地取款的“取款组”。各小组头目通过组织策划者单线联系，每一次诈骗成功后均按照一定的比例，从诈骗所得中抽成。

   因此，2012年至2013年间，警方侦查后把某个环节的嫌疑人抓了，但常常不能以诈骗罪定罪，甚至会出现因证据不足而被迫放人的情况。

面对严峻的形势，茂名“反诈”民警反复研究诈骗流程，讨论能否将这些案件作为团伙案经营。在电信诈骗犯罪中，整个团伙的目标一致，小组的小头目们都通过组织策划者紧密联系在一起。“所以，当时我们确定了全链条打击的思路。”袁涛说。

   2014年5月20日凌晨，在广东省公安厅的直接指挥下，茂名警方出动千名警力，对代号为“3·05”“3·06”两个特大电信诈骗系列专案展开统一收网。

   “3·05”专案通过购买公民个人信息进行精准诈骗，涉案金额高达870万元，以谢某强为组织策划者，以其亲朋好友为纽带，分成“信息组”“话务组”“卡总”和“取款组”。他们主要通过电话、短信联系，远程操控提供银行卡、公民个人信息、通知提款、赃款分成等行为，团伙成员上下间多为单线联系，互不干扰。

在当天的收网行动中，警方共抓获犯罪嫌疑人42人，破获电信诈骗案件108宗。其中30名犯罪嫌疑人被警方移送检察院起诉。

   2015年10月19日，“3·05”特大电信诈骗案在茂名市电白区法院进行一审宣判：法院以诈骗罪、妨害信用卡管理罪、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罪3项罪名，分别判处谢 某强等30名被告人十九年至一年五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25万元至3000元不等的罚金。2016年5月，茂名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维持原判，其中，谢某强作为团伙的组织策划者，被判处十九年有期徒刑，成为目前为止“猜猜我是谁”电信诈骗罪犯中量刑最重的一名。

   “全链条打击”的思路在“3·05”案件中得到了实战检验。随后，茂名警方又相继开展多次统一收网行动，至今年3月底共破获了25个特大电信诈骗犯罪集团。

   战线拉到全国

   经过一系列的打击，电诈团伙不敢在茂名本地作案，纷纷跑到外地、外省设置诈骗窝点。同时，社会加大对诈骗手法的防范宣传，诈骗成功率不断下降，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也在寻求“突破”，电诈手法进行了“改头换面”。“他们利用下级对上级的敬畏心理，购买了大量的公务员、企事业单位人员的个人信息，拨打电话直呼其名：‘我是你领导，你明天早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第二天再打电话过来借钱。”赖劲说，诈骗的精准度和成功率又提高了很多。

   为此，茂名警方也把战线拉到全国跟着“打出去”，联合外地警方共同经营涉及电白籍的电诈犯罪。2015年，电白反诈大队的门槛几乎被来请求协查的外省市警方踏破了：最高峰的一天，电白反诈大队就接待了7个外省市单位。

   去年以来，茂名市公安局还主动上门与北京、杭州等地市兄弟单位签订了合作协议书。共同打击已然形成了打击品牌，湖北仙桃、孝感等地兄弟单位主动过来对接，并签订了合作协议。

   “打出去”打出了声威，也是基于茂名警方大数据情报中心的“特定犯罪团伙感知系统”。这是在广东省公安厅支持下研发的专门针对重点人员进行监控的系统，可以通过对重点人员的活动轨迹等进行自动分析并发出预警。

   “前期建立数据库的时候，把曾经因电信诈骗被采取过刑事强制措施的人作为重点关注对象。”茂名市公安局大数据情报中心的何晓玲说，被打击处理过的“卡总”杨某国被列为一号重点关注对象。

   果然，杨某国成为该系统发出的第一个预警。根据分析，杨某国与另一前科人员突然在广州出现，又辗转广西南宁、百色等地落脚，却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在外地有工作。此外，他们还带着几个没有前科的亲友，经常跑到离居住地7公里外的地方取钱。

   “杨某国可能重操旧业了。”何晓玲立即将预警推送给了反诈民警。在一次对厦门思明警方提供的线索进行协查时，何晓玲再次碰撞上杨某国的信息。在茂名警方的协助下，思明警方最终抓获以黄某为首的7人团伙，黄某在审讯中承认，自己就是杨某国的下线。

   警方抽丝剥茧循线跟踪，在2017年3月16日开展的“飓风3号”行动中，在广西百色苹果县某木材厂将已经身居链条顶端的杨某国抓获归案。

   服务全国“打早打小”

   警方追着打让电诈犯罪团伙没有了立足之地，干脆又化整为零，分散成作坊式的小团伙继续诈骗。为此，茂名市公安局于2016年成立了60名警力组成的市局直属侦查一大队暨打击电信网络犯罪专业队，驻扎在电诈重点镇树仔，稍有异动便随时行动，“短平快”地插入电诈犯罪的心窝。

   赖劲介绍，直属侦查一大队由茂名市公安局主管打击电信诈骗工作的副局长袁涛直管，大队共有警力60人，下设四个中队，分别负责协外案件侦办、本地打击、延伸打击及追逃和情报信息工作；内设情报研判及行动指挥作战室、标准化办案中心、涉电信诈骗形势沙盘、自助餐厅、无人机库等主要功能室（区）。直属侦查一大队立足本地，服务全国，积极开展高效、便捷的协外工作，向所有协外单位倾斜一切办案手段和办案资源，开辟合作交流驿站，共同构筑打击联盟，全面提升打击效能。自大队成立以来，协助外地公安机关抓获涉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494名，协破案件1078宗。

   结合当前电信诈骗犯罪的特点，茂名市公安局还配置了警用无人机8架，训练机6架作为打击力量的补充，实行不定时巡查。做贼心虚的电诈犯罪人员将其称为“天上坦克”，只要远远看到无人机就要求停工。春节前的一天，龙山派出所巡查的无人机拍到一帮人在海边沙滩上打电话，直属一大队立即出警，现场抓获5人，缴获一批公民信息，其中4人被刑事拘留，并串出案源。

   3月23日，在“飓风3号”打击电信网络诈骗专项行动中，茂名市公安局警用无人机小组配备的夜间热成像系统第一时间将视频传回指挥部，为抓捕组精确提供犯罪窝点和嫌疑人员数据，精确锁定抓捕现场的逃跑人员，排除隐藏的各类危机，及时掌握现场动态，在抓捕行动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茂名警方的打击实践也给“两高一部”出台《关于办理电信网络诈骗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提供了参考。如今，《意见》明确了法律适用的细节，警方在打击小团伙的问题上也有了明确指引。茂名市在打击电信诈骗犯罪的同时，也从源头开展了全面的综合治理。据悉，2015年11月至今年3月份，该市共刑拘电信诈骗犯罪嫌疑人604人，逮捕469人，抓获电白籍电信诈骗网上逃犯153人，判决496人；协助外地抓获犯罪嫌疑人502人，协破外地案件1219宗。广东全省立案的由电白籍犯罪分子输出的冒充熟人类电信诈骗案件，从整治前2013年的4770宗，下降到2016年的1161宗，降幅达75.7%；2016年全省立各类电信诈骗案件52839宗，电白输出的冒充熟人类电信诈骗案件仅占全省电信诈骗案件总数的2.2%。

责任编辑：高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