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旧址纪念碑记:“灵气”实来源于艺专的创始人蔡元培之美育思想,而为先后执掌北、南两校艺专的林风眠所充实、发扬而形成的一种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的学风。
上世纪30年代后期,抗战期间,杭州艺专搬迁内地,至湖南沅陵,与同为内迁的北平艺专合并,统称为国立艺专,后经贵阳至昆明,又因昆明遭轰炸,则迁至相对安静的安江村。
在安江村的办学时间虽不长,但在国立艺专史上,称得上是重要和关键时段。在如此艰苦的战争环境下,能大师云集,有诸多名师致力教学,同时又培养出诸如董希文、赵无极、朱德群、吴冠中、李霖灿和段文杰等艺术精英。因此,可谓之艺术方面的“西南联大”,也足见其影响的深远。这里,秉承着“事是史之体,人是史之魂”的述史原则,有源可溯,有迹可循,以亲临考察的现场,来记录这次我的探访情况。
1939年开春后,当时艺专以玉皇阁及两边的厢房十多间为主要教室及办公地,另外在地藏寺、大佛寺弥勒殿等五座庙里开课。时任校长滕固先生对国立艺专的校训为“博约弘毅”,他曾留学日本和德国,攻艺术史,虽在动荡艰危之时,筚路蓝缕,挑起重任,维持正常教学秩序,尚有一番雄心,先后曾聘傅雷、夏世昌、方干民为教务主任,另请徐梵澄、钱钟书等一流人物来校任课;专业老师方面有潘天寿、方干民、李有行、常书鸿、吴茀之、张振铎、蔡威廉、秦宣夫、王临乙、庞薰琹等。
学校还举办“国立艺专创立纪念成绩展览会”。1940年,成立了“国立艺专木刻研究会”。大家配合抗战,创作热情高涨,将作品陈列在昆明最热闹的街头,展示义卖,将收入捐赠前方,在校内木刻运动开展也十分活跃。至学校秋天迁至重庆后,部分学生留在云南当地,像刘傅辉、黄继龄、李晨岚、白庆芳、周秀岐、江焕棠、朱明等,他们成为云南现代美术的开拓者。
1978年,吴冠中先生来云南写生,先后到西双版纳、大理、丽江等地,在作油画、水墨画之外,尚存《云南行》钢笔速写一册,是沿途的即兴记录。另外,他想趁此次来滇之便,重访当年学习、上课、生活的安江村,这也是他这次来云南了却的一个心愿。该年6月,云南省文化局派姚钟华和丁绍光两人陪同,驱车直奔安江村。对于这次访问,吴冠中著有《安江村的记忆》,姚钟华写了《国立艺专安江村遗址寻访记》,他们从不同的角度,比较详细具体真实地描述了这次寻访的情况。
吴冠中此行的目的,就是将逐渐遥远和模糊的印象重新追回。当年的安江,四境荒凉、时闻狼嗥、波光山影。调查的方式是不去惊动村干部,而是在村头茶馆里,找老人闲聊、座谈和追索当年情景;寻访当年的课堂、学习和生活的分布,图书室、教具室、学生自己开的亚波罗商店,特别说到在庙里菩萨前面生火炉画人体等等;对国立艺专的这段历史,吴冠中称:“在安江村时间虽然不长,但把艺术教育的薪火传承下来,是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回顾安江村已很渺茫,但安江村没有遗忘我们。”
今年8月,我趁在昆明度假之便,对安江村做过一次寻访。这里至今不通公共汽车。在不规则的马路上,奔跑的是工程车、沙石车、水泥搅拌车、挖掘机等,沙尘滚滚,一片建筑工地的繁忙。这里目前正由云南蔚蓝山海房地产公司开发建未来城,是一个集吃住游配套的大项目。旧的安江村仅剩颓垣残壁,原住民已绝大部分被拆迁安置,可能只零星住着个别的钉子户。问过在工地的员工,一概不知情。幸好,在路边遇一位上了年纪的当地人,他告知当年艺术大学的老地方还在,要我沿小路左弯右拐地去寻找,并说整个村子都要被拆迁了,实在太可惜了。我依他的指路,又问了当地人装束的中年妇女,是被雇来为工地烧饭的,她确指了路径,称绕过两棵大孔雀杉树之后,有废弃的两层楼的小学校的后边,沿两水塘中间的小路向前,便是玉皇阁,也就是原国立艺专的旧址。我喜出望外终于找到了,门前有昆明市和晋宁县人民政府所立的碑记。
碑文记载:“国立艺专”旧址,坐北朝南,占地面积1161.6平方,整座建筑由阁楼、大殿、前后天井及东西厢房构成。它是由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和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在抗战内迁的途中合并成立的高等艺术专科学校。为躲避日机轰炸,1939年-1940年底由昆明搬迁至该旧址继续教学工作。因其较高的历史价值和重要纪念意义,2014年9月被昆明市人民政府公布为第六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向前探视,中间铁门及锁锈迹斑斑,左边墙上写有村委会告示,告知此地为危楼,不得入内,后果自负云云。右边门柱上,上方有刘江所书“国立艺专旧址”篆额,下有中国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旧址纪念碑记。此碑文为刘傅辉、苏天赐合撰。
从1939年至1978年吴冠中先生访问之间四十年,当年的师生及老村民尚有知事者。而今则八十年过去,当事人和知情者已是寥寥无几了,旧日的庙宇楼房都年久失修,我所认识的几位前辈,如吴冠中、刘傅辉、苏天赐等也都已先后过世。面对岌岌可危的旧址,茫茫的滇池之水,令我想起名画僧石涛上人的一首《月夜泊舟忆旧》的题画诗:故人零落泪将枯,人事都非旧日模。拍岸犹然江上水,重来感此地荒芜。
依目前在建房地产项目的进展情况,其国立艺专的旧址是无人看管,任其荒废的。因为有市级文保的牌子,估计还不会被拆掉夷为平地。也许会在高高的楼群林立之间,圈起来作为一个景点和故事保留下来。但如何去保护、修复、利用很可能是一个难办的问题,至少目前好像是无人去监管。所以想借此探访,反映所见到的如实情况,希望有关部门重视和关注这个问题,不至于让这有历史意义的“国立艺专”旧址,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