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案头的这本《夏商周考古》是刘绪最后一部著述。
2019年,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老师杭侃被借调到山西大学工作,鉴于在考古方面长期深厚的合作,两校一拍即合,策划了“中国考古学专题六讲”系列课程,延请北大考古文博学院6位著名考古学家到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开办旧石器、新石器、夏商周等专题讲座,每人一讲,每一讲分六次。
刘绪是山西人,上世纪70年代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专业,1980年师从邹衡先生攻读硕士后留校任教,一直从事商周考古与田野考古的教学及研究,成为开讲第一人。
从5月6日这个令人沉醉的晚上开始,隔天一次,一周三次,刘绪一鼓作气讲了两周。信息量之大,含金量之高,堪称学术的盛宴。山西大学的学子之外,从事夏商周三代考古的考古人、关注夏商周三代考古的历史学者们,也通过各种渠道分享了讲座的内容。
秋末,传出刘绪老师生病的消息,闻者黯然。从一开始制定了配套出版计划的山西人民出版社,加快了《夏商周考古》的编辑工作。
夏商周考古的内容很多,讲什么,怎么讲,颇能看出一个学者的积淀与思考。这本书对夏商周学术热点进行了梳理,如夏文化一直是热点;与商文明有关的先商、早商的分期与分布是学术前沿;西周的疆至与近些年的重要考古息息相关;夏商周的制陶与青铜器铸造关联多学科多领域,最值得探讨。
第一讲《夏与夏文化探讨》,算得上是亲历者的刘绪,对学术史上夏与夏文化探讨历程很熟悉,写出了夏文化不同探讨阶段的特征,包括商文化的分期讨论、先周与周的探索等夏商周考古史上的焦点问题。
刘绪从不讳言自己的学术观点。他直言,在夏文化讨论中发声的,多不是研究夏商周历史与考古的学者,因而“看似热起来了,但都是虚火,且范围有限”。与龙山文化和二里岗文化有明显区别的二里头文化,被大多数人认为最有可能是夏文化。但因为一直没有发现关键性文字,有人认为,即使有历史文献记载和重大考古发现也不能直接指称其为夏文化,刘绪强调:“对于学术研究,只要有一定可能性,就应积极探讨而不应回避与放弃。”
刘绪著述第二个特点是充满了大量来自一线的鲜活考古新资料。满腹掌故的刘绪被称为夏商周三代考古的“活字典”,其深厚的学术积累多来自田野考古。1977年恢复高考后,北大考古专业本科生的基础实习约有一半是由商周组负责的,每次刘绪都参加了。
刘绪在田野考古一线发现了很多学术问题,也开拓了很多学术领域。如书中关于夏商周制陶业与中国青铜铸造发生发展历程的论述,探讨了夏商周时期陶窑形制结构、制陶工艺、陶礼器组合的变化,日常生活用陶器与随葬陶器的不同,具有学术引领的意义。运用考古材料复原西周王朝的统治疆域更代表着一种研究方法。刘绪依据全国各地不间断的考古新发现,勾勒出西周王朝的疆至东、西、南、北四至的最远处。《西周疆至的考古学考察》一讲所涉及的墓葬就有山东青州苏埠屯、山西灵石旌介、北京琉璃河燕国墓地、河南浚县辛村、湖北叶家山曾侯墓地、陕西张家坡等十余处,“穷尽”了最早的和最新的考古资料,且游刃有余地加以运用,显示了刘绪的功力。
其实2019年也是我见到刘绪最多的一年。先是3月初在陕西刘家洼墓地考古,接着去了山西闻喜邱家庄的考古现场,8月末又在湖北盘龙城见到。9月,“爱考古”视频制作团队幸福地请到刘绪来讲授他擅长的西周疆至。两个多小时的视频录制,刘绪老师侃侃而谈,脉络紧凑而明晰,内容严密而完整,被剪辑成三期陆续发表,每一次发表,都会被刷屏一整天。那天阳光灿烂,天气晴和,刘绪老师笑意盈盈,安和澄明。
2021年9月26日,刘绪离开了自己热爱的考古事业。庆幸有这样一本书,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他独特的考古学研究方法、路径和风格。(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