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高岳

□ 法制日报全媒体记者 范天娇

近日,在柬埔寨金边机场,116名电信诈骗案犯罪嫌疑人在全副武装的安徽淮北警方押解下逐一登上两架专机,回国接受调查。

当飞机缓缓驶离机场跑道时,参战民警心情复杂,破案的喜悦中包含着对战友戴志军的深深怀念,此时此刻他们最想说一句:“戴支,案子破了!”可是,再也无人回应。

戴志军是淮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在办理这起跨国电信网络诈骗案过程中,因劳累过度突发疾病牺牲。带着战友的遗愿,安徽警方不懈追击,现已将此案告破,目前串并案件40余起,涉及全国20个省市,案值1154万元。

《法制日报》记者了解到,这是安徽警方抓捕人数最多的一起跨国电信网络诈骗案。

定制陷阱诱骗受害人

7月12日,一名神色紧张的男子来到淮北市公安局相山分局报案称,自己炒虚拟货币被骗了76.4万。

通过耐心询问,民警得知,报案人刘某是一个老股民,4月份的时候接到“荐股专家”的电话,双方聊得很投机。之后,这名“荐股专家”将刘某拉进了一个“股票群”,群成员都说跟着“刘老师”投资赚了很多钱。

刘某听着动了心,在言语中透露出自己手头有积蓄,想要跟着投资的意愿。“我被拉进了一个名为‘金股英雄会’的直播间,认识了老师刘正及其助理陈思齐,他们说现在经济形势不好,炒股挣不到钱,认购限量的虚拟货币才有投资价值。”刘某说。

此时,刘某还不知道,股票群和直播间里的成员,其实都是为了套路他的“托”。连番忽悠下,刘某在“Coinearn”平台上花76.4万元购买了虚拟货币,但并没有迎来预期的“牛市”,而是眼看着价格一路“跳水”。

“很短时间内就出现了断崖式下降,账户只剩下6.1万元,还无法提现。”刘某悔不当初,他赶紧联系“刘老师”和“陈助理”,结果都联系不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于是赶紧来报警。

接警后,淮北市公安局立即抽调网安、刑侦相关人员成立工作专班,对该案的作案手段、资金流向、信息流、案件串并等开展综合分析研判。经调查发现,这是一个藏身境外、组织缜密、成员众多的电信网络犯罪集团,多个线索指向该集团远在柬埔寨金边市。

随着调查的深入,民警发现该案的受害人数众多,涉及安徽省、江苏省、云南省、上海市等全国20个省市。

近年来,虚拟货币的骗局在各地轮番上演,屡次曝光,为何仍有这么多受害人轻易相信?据相山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李磊介绍:“犯罪嫌疑人的手段不断升级,他们善于抓住受害人的心理,给每一个受害人建立档案,定制陷阱,环环相扣让受害人主动走进其中。”

经查,该犯罪集团的前身是湖北省的一家公司,打着炒原油、期货等名义实施诈骗,后为躲避打击藏身到柬埔寨金边市。该集团内部有完整的组织结构设置、业务区分,下设行政部、业务部、保安部、后勤部、财务部等多个部门,并有健全的规章制度、纪律要求、培训制度,实行严格的、系统的公司化管理运营。

“业务部是他们的核心部门,在实施诈骗前,由讲师团对各业务部团队经理统一布置任务,统一时间、统一步骤实施诈骗行为,团队经理下达任务及材料信息给各小组成员。”李磊说。

犯罪嫌疑人先会伪装成炒股人士、资深投资专家或客服,通过电话及微信精准添加股民,建立联系,培养感情。了解受害人在股市的资金情况后,对有较大潜力的受害人加大“培养”力度,带领客户在“老师”的直播间内听课了解股票知识,在直播间或者微信群内吹捧“老师”,培养受害人对“老师”的信任,该微信群内绝大多数人员是嫌疑人使用微信号码包装的虚假身份。之后,他们会唱衰股市、鼓吹虚拟币,引诱受害人投资其公司的虚拟币平台。

“按照受害人的资金,嫌疑人将受害人分为不同梯队,投资额越高,梯队级别越高,所谓的老师越厉害。”李磊说,实际上虚拟币平台和交易账号都是犯罪集团操控的,受害人在平台看到的只是变化的数字。一旦转入资金,他们会操纵虚拟币价值飙升,吸引受害人加大投资,随后再断崖式下跌,在统一的时间段进行“收割”,让受害人血本无归。

连续摸排累倒在岗位

虽然掌握了犯罪集团的组织架构、作案手法以及窝点的大致位置,但是由于远隔数千公里,如何确定犯罪窝点的具体位置,成为摆在公安机关面前的难题。

在安徽省公安厅和淮北市公安局的指导下,淮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组成了4人专案组,先期出境摸排。戴志军主动请缨带队,成为此次行动的负责人。8月23日,按照公安部刑侦局、国际合作局和安徽省公安厅的统一安排,戴志军一行4人到安徽省公安厅进行专案汇报,于次日上午乘飞机出发,下午到达金边市。

鉴于案情紧迫,戴志军等人下了飞机后,在我国驻柬使馆的大力支持下,工作组会同柬埔寨执法部门随即投入窝点摸排、嫌疑车辆跟踪等工作。作为组员的淮北市公安局反电诈中心副主任尤学智回忆说,经过连续奋战,他们发现了这伙人有两个窝点,起初只摸清了第一个窝点位置,另一个窝点在哪儿大家并不知道。后来在一家洗脚城里发现了嫌疑人驾驶的车辆,大家准备打车跟踪,但是与驾驶员沟通不畅,眼看着嫌疑车辆消失在视野里。

“因为语言不通,我们踩点过程很是波折。”尤学智说,加上犯罪嫌疑人的反侦查意识很强,随时可能转移窝点位置,大家的压力非常大,在外面行动时也很谨慎,不敢互相称呼真名,就怕打草惊蛇。

为了尽快将这伙人一网打尽,戴志军自抵达后的34小时里,没有合过眼,因为疲劳过度突发心脏病,于8月26日经抢救无效牺牲。这一噩耗,让专案组成员心情沉痛,但大家明白,只有将案子破了,才是对戴志军最好的告慰。

“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要与犯罪集团斗到底。”尤学智说,只用三天时间,就确定犯罪嫌疑人藏身在相隔五公里的两栋大楼里。“这伙人平时不出门,吃住都在楼里。楼外装有监控探头,所有栏杆全部封死,外面是无法窥探里面的,隐蔽性很强”。

睡觉不脱衣随时待命

今年以来,按照公安部统一部署和安徽省公安厅党委决定,全省公安机关持续开展“云剑行动”和“守护平安-雷霆行动”,深入推进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效。今年正值中柬执法合作年,安徽公安机关提升了境外战场的“作战力”,不断挤压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生存空间。

“由于两国的法律规定和执法程序不同,我们要确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提供给柬埔寨警方,所以前方专案组开展摸排工作,后方侦查专班一直围绕资金流、信息流开展拓线工作,把工作做实做细。”淮北市公安局网安支队副支队长纵鑫说。

据介绍,该犯罪集团在人员聚集过程中,多为亲戚或者朋友相互拉拢介绍。所有嫌疑人的日常吃住全部免费,收入可观。每完成一次虚拟币“收割”任务后,嫌疑人往返国内的机票可以报销,公司还提供一定费用用于团队成员外出的消费活动。该犯罪集团资源共享、信息共享、利益共享,形成了关系稳固的攻守同盟,想要攻破并非易事。

“我们对嫌疑人的身份核查工作一直没有间断,在抓捕行动前,仅打印身份信息就打光了8个墨盒,到行动当日,办案民警还没有松懈,又查出了六七个人员信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纵鑫说。

9月10日,在柬埔寨警方的配合下,安徽警方对两个窝点实行统一行动,抓获犯罪嫌疑人116名,扣押电脑约120台、手机约600部。

“为了这次收网,我们准备了一个星期,在住地反复模拟现场情况,大家都绷紧神经,睡觉都不敢脱衣服,时刻准备着动手。”参与行动的相山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民警张鹏程说,抓捕行动从上午7点持续到晚上8点,大家没有时间吃饭休息,紧锣密鼓地进行嫌犯身份确认、证据固定等工作。其间,还发现有一名集团骨干“漏网”,按照预先方案,办案民警分楼层进行“扫楼”,在一个储藏室的废纸箱里,把人给揪了出来。

“每核对确认一个嫌疑人,柬埔寨警方就要在名单上打勾,我们看着勾儿越来越多,心情很激动。”张鹏程说。

9月28日,116名犯罪嫌疑人及涉案物品被警方押解回国。随着案件的成功侦破,尤学智想到刚抵达金边时,戴志军带组员开会时说过的一句话:“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能办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