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昔日枕边人，今朝夺命鬼
发布时间：2019-05-27 12:01 | 来源：中国法制与新闻网
文/叶青
该男子当场向民警坦承，其早上还在别处杀了4人
都说“冲动是魔鬼”，这话一点不假。可中年男子黄日朝在领悟这句话的时候已无法回头。
2019年1月25日，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备受社会关注的“8·20”重大刑事案件的罪犯黄日朝执行了死刑。
感情遇阻? ?殃及无辜
2018年8月20日11时许，并不算十分拥堵的大桥上，一辆由东向西行驶的黑色丰田汉兰达越野车，驾驶员突然将车转向非机动车道，接连撞倒多辆两轮电动车，直至被卡到不能前行为止。这时，一名穿着黑衣服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室里走出。没走几步，返回车内拿出一把匕首，捅刺被撞倒在地的多名被害人，然后又走到对面，捅向途经此处的群众！其疯狂的行为导致14人倒在血泊之中。之后，该男子消失在桥面上。
就在人们惊愕之时，已走到桥底的该男子，又拾起路边的鹅卵石砸向河堤路上过往的车辆，结果被路面执勤的民警抓获。该男子当场向民警坦承，其早上还在别处杀了4人。
上述情景是发生在柳州市文昌大桥的真实一幕。
根据该男子的供述，民警向上级部门作了汇报。
柳州市公安局立即指派刑侦技术人员赶赴嫌疑人供述的市内某铸造厂和鹿寨县某化肥厂宿舍区两处杀人现场进行勘查，发现铸造厂宿舍房间躺着两名女性死者；而鹿寨县某化肥厂宿舍区一住户家里则是一男一女两名死者！被害人身上不仅有致命伤，而且死后还有被凶手二次伤害的迹象。确切地说，就是对尸体进行了破坏。除此之外，有一死者身上还被写了攻击性的文字。从案发现场的情景可看出，凶手对死者生前的憎恨程度非常深。
这名男子交代，他叫黄日朝，生于1964年，高中文化，家住广西来宾市象州县，早年离异，婚生3个儿子跟前妻生活。1997年，他只身前往柳州市谋生，案发前租住在该市广雅路。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是被同居女友逼出来的。随着黄日朝的供述，案情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早在2005年，经营烧鸭生意的黄日朝，经人介绍认识了在某单位上班的离异女子张琴（化名）。张琴工作稳定，有一女儿随其生活。由于黄日朝和张琴均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现又都还处于情感的空窗期，因而，同病相怜的两人少了距离感。初次见面，张琴感觉矮小的黄日朝外表憨厚老实，讲话腼腆，所以对他也就不排斥，加之自己是个单亲妈妈，拖着一个上小学的女儿（下称张女），苦闷之时也希望得到一些精神慰藉，于是，就答应对方先从朋友做起。
张琴虽然生过小孩，但风韵犹存。当得知对方同意两人可以继续交往后，黄日朝喜不自禁。为了趁热打铁，他每逢周末，都会主动捎上荤、素菜到张琴住处去施展厨艺。他的烹饪技术不错，令张琴母女赞不绝口。吃饭时，黄日朝时不时地将张女喜欢吃的菜夹到她碗里，此举让张琴和张女都很感动。张琴认为黄日朝会投其所好，是个心细的人。
就这样，一来二往，彼此间渐生情愫。交往两年后，张琴与黄日朝过起了同居生活。
张琴的家人对俩人的交往不太支持，认为黄日朝是外来务工人员，没有正式单位，收入并不稳定。最为主要的是，不知根底，万一遇上一个伪君子就麻烦了。但张琴却觉得，当下人们不一定非要进入正式单位才能生存，个体工商户一样活得自在，况且黄日朝经营的烧鸭店生意兴隆，他又有掌勺的手艺，找碗饭吃应该不是问题。
近几年黄日朝一直单身，现在能够抱得美人归，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之前，他与前妻育有3个儿子，本打算再要个闺女的，无奈已经超生。张女如花似玉，乖巧可爱，很讨黄日朝喜欢。为了与张琴长相厮守，方便照顾她们母女俩，黄日朝放弃了繁华地段的烧鸭店面，到张琴居住的柳南区另租店面经营。
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黄日朝的新烧鸭店生意每况愈下，最终不得不关门歇业。残酷的现实让黄日朝感到失落，但他又无力改变眼前的窘境。闷闷不乐的黄日朝只好暂时待在家里，做个“煮”夫，并每天接送还在读书的张女。
无聊之际? ?染上恶习
可是，生意上曾经风光过的黄日朝，不甘心长期待在家里做个厨子，他想找回原来的自己。张琴也建议他去找寻一份力所能及且又感兴趣的事来做，黄日朝照办了。其间，他应聘过厨师，开过出租车等，但每一行都干得不久。直到张女考上大学去读书了，他才闲下来。
闲来无事的黄日朝，渐渐迷恋上了赌博，在输赢中寻找精神慰藉，但“十赌九输”的定律在他身上同样得到了印证。每当他输钱之后回到家，心情就非常烦闷，稍有不顺便会使性子、摔东西！刚开始，张琴还好言相劝。而黄日朝对张琴善意的提醒充耳不闻。 长此以往，张琴提出分手，黄日朝不同意。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关系越来越疏远，几乎形同陌路。2016年的一天，黄日朝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去嫖娼，结果被公安机关抓获并处理。当得知黄日朝竟干出这等龌龊之事时，张琴对他仅存的一点感情也消失殆尽了，再次提出分手，黄日朝依旧不答应。无奈，张琴只好三番五次地去社区，请求工作人员出面帮助调解，未果。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到了2018年3月中旬，张琴再次到社区反映情况，痛斥黄日朝经常在外赌博，回到家摔锅砸盆，搞得家里不得安宁，她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很想马上分手。
翌日，社区工作人员找到黄日朝进行调解，但黄日朝还是不同意，认为自己以前是被张琴利用了：同居期间，自己帮张抚养女儿，供其读书。现张女考入机关单位，有了稳定的收入，就想将其一脚踹开。
时间在煎熬中又过去了半个月，心力憔悴的张琴只得退一步，愿意补偿黄日朝3万元。黄日朝思绪良久才答应解除同居关系，并在社区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双方签署了调解协议，张琴也按照协议中约定的条款支付了3万元给黄日朝。
原以为生活会平静下来，哪曾想，才时隔一月，黄日朝就反悔了。他想复合，也愿意改掉坏毛病。可张琴不想再搭理他，并将他骚扰之事告诉给了自己的哥哥（下称张哥）。张哥听罢，便警告黄日朝，倘若再来找其妹，就对他不客气。
四面楚歌 产生杀机
慑于张哥的威严，心有不甘的黄日朝只好把电话打到张琴的母亲（下称张母）家里，想求张母从中斡旋。但接电话的却是张母的外孙李东（化名），其一口拒绝了黄日朝拜见张母的要求。黄日朝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正告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任何极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李东只当他是在吓唬人，根本不往心里去。黄日朝决定好好修理修理张琴一家人。
张琴为了躲避黄日朝的纠缠，四处打游击。黄日朝则通过跟踪的方式来确定张琴及其家人的动向，并租赁车辆，准备凶器伺机作案。
2018年8月20日，黄日朝携带尖刀，早早就驾驶租来的越野车到张琴位于鱼峰区天山路的铸造厂宿舍租住处。他知道张女早上8点钟之前要去上班，于是在楼梯口蹲守。7时40分许，张女刚打开房门，黄日朝便持刀刺向她！张女想往家跑，黄日朝顺势拉开门，将其推进去，并关上门，又对张女刺了一刀。这时张琴从洗手间出来，救女心切的她奋不顾身地冲向黄日朝。黄日朝顺手捅了她胸口一刀，张琴随即倒地不起。见张女还在动弹，黄日朝又在她脖子上抹了一刀。见母女俩都不动了，黄日朝仍不放心，继续对两人补刀，并将刀插在了张女尸体上。
8点多钟，黄日朝驾车离开现场。因为没有凶器了，他去前进市场购买了一把尖刀。之后，他沿着高速去鹿寨县一化肥厂张母的住处。张母住在1楼，大门的铁门没有关，但纱窗门是关着的，黄日朝踹开纱网从纱窗门钻了进去。他见张母独自坐在客厅看电视，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朝她胸口猛戳一刀！老人还不知道咋回事，就栽倒在地。外孙李东见状，立即从房间冲了出来扑向黄日朝，欲徒手夺刀。黄日朝见李东赤手空拳地跑过来，便持刀朝他身上捅了过去。李东不甘示弱，极力反抗，黄日朝又连续在他身上猛戳了10几刀，直到确认他断了气为止。之后，他又对张母补刀。在准备逃离现场时，黄日朝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受了伤，他先清洗了伤口，用毛巾包住止血，然后离开现场。
黄日朝携刀驾车离开鹿寨县返回柳州市区，当车辆由东往西行至文昌大桥时，因前面的车辆行驶非常缓慢，心急如焚的他为赶往下一地点作案，便不顾非机动车道有多辆两轮电动车在前行驶，强行驶入非机动车道，并超车，且长距离连续冲撞多辆电动车，直至其驾驶的车辆被电动车卡住无法行驶为止。黄日朝见自己的车辆被卡住，便下车前行，于是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死亡名单? 10人上榜
经柳州市检察机关审查查明，犯罪嫌疑人黄日朝的行为涉嫌故意杀人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遂以黄日朝涉嫌前述两项罪名为由，于2018年8月23日依法对其批准逮捕。
到案后的黄日朝如释重负，一股脑地交代了案情。
原来，黄日朝欲杀害的人不止这4个，他还想把张琴的姐姐（下称张姐）、张哥以及一位算命先生杀掉。他之所以要杀算命先生，是因为这个算命先生说过他和张琴八字不合，而张琴又对这个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
如果要杀上述之人还有“理由”的话，那么黄日朝在拟定的死亡名单中，为何连自己的3个亲生儿子都会上榜？黄日朝说：“我曾经结过婚，生育有3个小孩。但自从我1997年出来闯荡后，便没有管过家里和这几个孩子。我与妻子离了婚，小孩也不愿意理我。我曾向孩子们表示过悔意，但他们不肯原谅我，还把我拉入黑名单！有次我手跌断了，想让他们帮我一下，他们也置之不理！我觉得这3个儿子没有用，还留着他们在世上干嘛？”
对于在文昌桥上驾车撞人和滥杀无辜，黄日朝也作了解释：“因为我急着要去杀张姐。她就住在三中路一带，离文昌桥不足1公里。我杀她心切，可在我前面的车辆行驶却非常缓慢，我就想借非机动车道过去。”
综上，2018年10月23日，柳州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侮辱、故意毁坏尸体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对“8·20”重大案件的被告人黄日朝依法提起公诉。
这起备受民众关注的恶性案件，于2018年11月7日在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审理。该院采用“3+4”大合议庭模式开庭审理被告人黄日朝一案。这是柳州市两级法院首次采用此模式审理案件，合议庭成员由3名法官和4名人民陪审员组成 。
柳州市部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媒体记者以及受害人家属到庭参加了旁听。
庭审分为两部分，首先法庭对被告人黄日朝涉嫌犯故意杀人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以及刑事附带民事赔偿部分进行公开审理。由于案件部分内容涉及被害人隐私，黄日朝涉嫌侮辱、毁坏尸体罪不进行公开审理。
因为案情重大，影响面广，所以该案由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文秋德担任审判长，柳州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朱国宁出庭支持公诉。柳州市法律援助中心指派两名法援律师为被告人黄日朝进行辩护。与此同时，两被害人的家属还对黄日朝提起了刑事附带民事诉讼。
庭审中，公诉人认为，黄日朝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杀害4人；杀人后侮辱、故意毁坏被害人尸体；在公共场所驾车连续冲撞，持刀捅刺现场群众，致3死（注：有一名受伤女子是在医院抢救无效后，于9月18日被宣告不治的）11伤。经鉴定，伤者中重伤4人、轻伤6人、轻微伤1人。黄日朝的行为已触犯了我国刑法，犯罪情节非常恶劣，手段特别残忍，后果和罪行极其严重，应当以故意杀人罪，侮辱、故意毁坏尸体罪，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追究其刑事责任，按数罪并罚进行处罚。建议判处死刑。
面对公诉人指控其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黄日朝表示有异议，其辩解说，自己只是触犯交通肇事罪，而非公诉人指控的罪名。“我当时想刹车，却还是踩着了油门，车子就这样冲了过去，直至被卡住无法行驶而停下为止。”
黄日朝的狡辩立即被公诉人戳穿：“踩油门和踩刹车，对于你这样的老司机来说，难道生疏吗？就算是你不留神踩错了油门，那么在5秒钟之内就应该反应过来、进而改踩刹车了吧？可你呢，反而加大油门往前冲，长达240多米！”公诉人在法庭上出示的证据显示，经鉴定，黄日朝当时驾驶的汽车制动、转向、行驶等系统均正常。车载电脑记录的数据显示，黄日朝在文昌大桥上驾车连续冲撞多辆电动车的过程中，最快车速达到过112公里/小时，而且他自始至终没有踩过刹车。
黄日朝一时无语。
公诉人又问：“你口口声声说要杀张姐，可为何要舍近求远，在柳州杀害张琴和张女之后，张姐、张哥、还有算命先生都在柳州，你为何先去鹿寨县杀张母及其外孙李东之后，然后再返回柳州实施犯罪呢？”
黄日朝的回答也令人意外：我是根据自己对这些人的憎恨程度来确定杀人顺序的。我打算杀死张姐、张哥之后，再杀算命先生，最后去广东杀死我那3个不孝之子。
黄日朝对自己下车后返回车里拿刀一事做了解释，称其下车后发现有很多电动车倒地，担心人多被打，所以又返回车中拿刀。“后面的事（捅伤多名路人），我真不记得了，当时脑袋一片空白！”
对此，公诉人当庭播放了过往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黄日朝持刀横过桥面捅刺过往群众的经过。视频画面中可以看到，黄日朝在车流中从文昌大桥的北侧走到南侧后，持刀连续捅刺了身穿蓝色T恤的摩托车手和另一名驾驶电动车的美团骑手,美团骑手腹部中刀，难受至极。
铁证摆在面前，黄日朝无话可说，垂下了头。
随后，审判长请法警将黄日朝行凶时使用的凶器拿给黄日朝辨认，黄日朝对此没有异议。
公诉人继续问，你怎么忍心对张女痛下杀手？
“因为她同意其母亲与我分手。不仅是她，张琴全家人都支持她与我分开，所以我痛恨这些人。”
自知罪孽深重的黄日朝最后认可公诉人的所有指控，并当庭向在文昌桥上遇难和受伤的人表示道歉。
杀人狂魔? 被处死刑
在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诉讼中，两名遇难者的家属一同提出民事赔偿总额共计240万元。包括丧葬费、被抚养人生活费等。对于这个赔偿要求，黄日朝表示无异议，但自己没有赔偿能力，且自己的亲属也不愿意代为赔偿。
在对侮辱、故意毁坏尸体罪的审理中，黄日朝认可这些事实。至于为何要这么做？黄日朝回答是因为“恨”。
法院经审理认为，黄日朝因感情纠纷，为泄愤而报复杀害被害人张琴、张女、张母、李东，并侮辱、故意毁坏尸体，其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及侮辱、故意毁坏尸体罪；黄日朝在公共场所驾车连续冲撞行驶中的电动车，持刀捅刺现场以及过往的群众，致使3人死亡，11人受伤，其行为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公诉机关指控罪名成立。黄日朝一人犯数罪，依法应当数罪并罚。黄日朝故意杀人致4人死亡，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致3人死亡、11人受伤，其犯罪手段极为残忍，犯罪情节非常恶劣，犯罪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主观恶性极深，人身危险性极大，依法应予严惩。黄日朝侮辱、故意毁坏尸体，依法亦应惩处。黄日朝归案后虽能如实供述自己的主要犯罪事实，但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依照法律有关规定，判决被告人黄日朝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侮辱、故意毁坏尸体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下午4时30分，审判长对该案进行了宣判：依据刑法的相关条款之规定，判处被告人黄日朝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共计78456元。
一审宣判后，审判长问黄日朝是否上诉？自知罪孽深重的黄日朝当庭表示认罪服法，不上诉，并提出愿意捐献器官。
2019年1月25日，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依照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的死刑命令，对“故意杀人并侮辱尸体案”的罪犯黄日朝执行了死刑。
（文中除黄日朝外，其他为化名）
责任编辑：张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