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美精英高校频陷招生舞弊案
发布时间：2019-05-27 17:26 | 来源：中国法制与新闻网
文/本刊驻华盛顿记者 陈小方
最近，包括斯坦福和耶鲁等大学在内的8所名校被曝卷入美国史上最大招生丑闻
近年来，美国精英高校的招生问题频频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去年10月，美国亚裔团体就与哈佛大学在波士顿联邦地方法院对簿公堂，原告指控哈佛事实上对其录取的亚裔美国学生数量设定限制性配额，而被告则否认其招生做法存在歧视性。最近，包括斯坦福和耶鲁等大学在内的8所名校又被曝卷入了美国史上最大的“校队蓝调行动”丑闻，再次引起舆论哗然。
东窗事发
3月12日，美国波士顿联邦检察官公布了一起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大学招生舞弊案，有50人被起诉，涉案金额超过2500万美元。
据报道，这次的舞弊案几乎牵涉到大学入学过程的所有环节。在受到指控的人员中，除了学生家长外，既有大学体育教练和行政人员，也有升学中介和考试机构人员。
检察官安德鲁·雷林表示，案件涉及到贿赂考试管理人员，以帮助学生让替考人员参加考试，或者在交卷之前改正答案，来提高考试成绩。同时，有些人则通过贿赂大学教练和行政人员，让他们的孩子成为被招募的运动员。
法庭文件显示，受到起诉的33名学生家长都是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人物。根据报道，这次大学招生丑闻共牵涉了美国8所精英名校，其中包括斯坦福、耶鲁、南加大、乔治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德州大学、圣地亚哥大学、维克森林大学。虽然哈佛大学未在此次美国司法部公布的涉事高校名单中，但在被起诉的学生家长中，则有5位是哈佛校友。
案发后，涉事大学随即纷纷做出反应，并采取行动。
根据起诉书，斯坦福大学的帆船队主教练约翰·范德莫尔接受本案中介对其训练计划的捐款，作为交换，同意向校方推荐录取两名学生。检方称，两名学生最终都没有前往斯坦福，范德莫尔同意将这笔款项作为未来招聘的“押金”。但检方并未指控范德莫尔受贿。范德莫尔对一项敲诈勒索阴谋罪表示认罪。斯坦福大学当天表示，范德莫尔已被开除。
德州大学也发表声明称，该校男子网球队教练迈克尔·森特已被停职。南加大则终止了与资深体育主任、男子水球队教练多纳·黑内尔和女子水球队教练居凡·瓦维奇的签约。根据检察官指控，黑内尔接受贿赂130多万美元，瓦维奇接受贿赂约25万美元。
骇人听闻
处于本案核心的主谋、现年58岁的威廉·里克·辛格，案发当天在法庭供述了其犯罪事实，并对受到的指控表示认罪。
检察官称，辛格从2011年开始通过他的公司“钥匙”（全名为：优势学院与职业网络公司）以及其非营利的慈善机构“钥匙世界基金”，帮助客户学生在其标准测试上造假，以及行贿大学教练，使客户学生以伪造的体育成绩被录取。辛格将其慈善机构作为前沿，让客户将钱打入一个不须交税的账户。
在法庭上，辛格承认他所做的是一个骗局。他说，“我本质上是收买或贿赂教练”，包括敲诈勒索、洗钱和妨碍司法等，“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辛格向法庭陈述了自己是如何在休斯顿或洛杉矶安排篡改客户学生的考试成绩以及行贿监考人员的情况。他称客户学生相信他们是在合法地参加考试，但他说，监考人员随后将会改正他们的答案。辛格称，他会告诉监考人员他希望客户学生得到多少分，而这些学生就会得到多少分。
根据法庭文件，在2011年至2019年2月期间，辛格共收到贿赂资金2500万美元。
辛格还提到，在他成为联邦调查局和检察官的合作证人并被告知不要与任何人谈及此案后，他是如何向几个给他打电话的家庭泄露风声的。
据报道，为帮助客户家长伪造其子女是大学教练希望招募的运动员的材料，辛格想尽了各种办法。在这些学生简介中，有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参与或获得的体育荣誉。一些家长还提供孩子参加体育活动的“处理过的照片。”辛格的助手则将学生的头部照片拼凑到互联网上找的运动员的图像上。
起诉书提到这样一个例子：一名想要申请耶鲁大学的学生家长给辛格支付了120万美元。这名学生本人不踢足球，但却被称为是南加州一个知名俱乐部足球队的联合队长之一。为录取这名学生，耶鲁大学校队的主教练鲁道夫·梅雷迪希至少受贿40万美元。
根据起诉书，在学生档案创建之后，辛格将它送给梅雷迪希。之后，梅雷迪希将这名学生确定为招募对象，即便他知道这名学生并不踢竞技足球。
根据报道，法官已决定于6月19日作出判决，并让辛格交保释放，保金为50万美元。
弊案不断
美国精英名校招生的弊案时有发生。正如此间一些舆论所指出的，虽然这次“贿赂上名校”的丑闻一时成为热门新闻，但早已不是第一次，而且形式多样。
相关报道还罗列了以下5种舞弊案件：
打时区差：
1998年，一名利用时差作案的策划人就被判入狱4年。在这起案件中，作案人向在纽约的参考者支付费用，让他们记住答案，然后通过电话传送到几个小时后才进行考试的洛杉矶和芝加哥。他们随即将这些答案用代码刻印到铅笔的两侧，交给付费的参考生。
代考服务：
2011年，20名学生在纽约长岛被逮捕。他们被控在2008年至2011年的SAT和ACT考试中收受代考费或付费找人代考。
童话申请：
路易斯安那州一座小镇上的兰德里预备课程学院是一所小型学院，却因将数十名贫困黑人学生送到精英名校而受到广泛关注。这些精英名校包括耶鲁大学、布朗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达特茅斯大学、康奈尔大学和卫斯理大学。它于2013年创建了第一个毕业班。
但当地媒体去年则披露称，校方不仅伪造成绩单，还有意迎合名校追求多样化的偏好，为这些黑人学生编排灰姑娘般的成长故事。学校师生甚至指责校方领导兰德里夫妇进行身心虐待。一位学生表示，他不知道学校代表他撒谎，而其他人则被告知撒谎。
兰德里夫妇否认编造学生经历，学校仍在运作中。
政治关联：
2009年，《芝加哥论坛报》揭露了在招生中因政治关系而得到特别考虑的“影响力清单”。
论坛报称，在州立法委员和大学受托人的干预下，800名申请人在厄巴纳—香槟的旗舰学校获得了奖项。即使有些学生不符合大学的录取标准，但还是被录取了。
头版密钥：
在1989年6月纽约8万名高中生准备参加全州化学考试的那天，《纽约邮报》在头版刊登了被盗试题的答案，使这次考试在111年里第二次被取消。
邮报称，在得知已有数千份答案的复印件被非法出售给纽约市的学生后，它决定发布多项选择题的答案。
时任邮报编辑纳奇曼说，刊发在头版是为了凸显考试方面存在的普遍腐败。
反应强烈
“贿赂上名校”丑闻在各界引起强烈反应。
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办事处负责人约瑟夫·博纳沃伦塔称，这种“腐败和贪婪的文化”，给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进入这些学校的学生创造了不平等的竞争环境。
福克斯新闻在一篇评论中更称，入学丑闻凸显了年轻人升学所面临的选择和挑战，让人对年轻人的成人之旅感到不安。文章并指出，接近20%的年轻人坦承对其未来感到“非常焦虑”，而只有8%的家长了解孩子们的这种体验。
从事大学预备服务业的马修·弗雷泽称，这是一起“悲哀的绝望犯罪”。弗雷泽称：“这些家长应该拿出让孩子进入名校的一部分钱来请一位写作指导老师以提高他们的写作。这不仅可以让学生为参加考试更好地做好准备，也可以提高他们所有课程的写作。”
丑闻更加剧了许多学生的不安和担心。他们认为，大学入学已被操控，会更有利于权贵子女。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年级学生帕基纳斯在网上留言说，细节真是骇人听闻，可爱的教练接受了60万美元的贿赂，家长为给学校增加印象而将孩子的脸型照片拼凑到真实的运动员身上。
不过，许多学生对有钱人通过贿赂将自己的子女送入名校并不感到奇怪。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另一名学生说：“我最初的反应是厌恶，但的确，一点儿也不令人惊讶。”
在波士顿，许多学生也表达了同样的挫折和愤世嫉俗。申请波士顿学院研究生的塞琳娜·贝马克称，这些人受到处罚对一般学生来说并“不是一种安慰，而更是一种提醒”。她说：“我心底里总会担心，有钱有势的学生比自己的机会多。这次惩罚不可能全部清除，也没有办法做得到。”
影响广泛
舆论认为，丑闻暴露了大学招生过程中的种种弊端，破坏了公众的信心。
许多家庭，特别是有残疾学生的家庭，怀疑负责考试的机构是否给他们提供了应有的条件和帮助。
索立兹的儿子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在参加入学考试时获得一个半小时的额外考试时间。索立兹说她当时很感激，但没有想到他们可以要求更多的时间。在看到丑闻中权贵子女因伪造而轻易获得更长的考试时间，她简直不敢相信。
据报道，在面对有关质疑时，美国大学理事会和ACT考试机构并没有直接回应。ACT发言人只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将会不断评估和改进整个流程，以确保每个人的公平竞争环境，不论背景、能力或家庭收入情况。大学理事会发言人也称，会采取全面、强有力的方法来打击作弊。
一个非营利权益组织的负责人约维克担心，如果人们狭隘地看待学生在入学考试中的需求，负责考试的机构可能会认为他们太宽容，从而进一步予以收紧。他说，“我担心这会给那些真正有需求的孩子们带来不好的兆头”，他们要得到证明的材料本来就很困难，因此而带来的耻辱感会变得更糟。
丑闻也让游走在提供帮助和涉嫌欺诈之间的升学中介和指导人员面临新的挑战。案发后，一位升学论文指导人员瑟琳就撰文称，这是一种“困境”。她称，即使自己认为是一位道德修行者，但也是一位实用主义者，始终不得不“小心翼翼”。
随着竞争的加剧和需求的增加，美国各类的考试培训、指导服务业也迅速地发展和蔓延起来。据悉，这已经是一个提供全套服务的庞大产业，甚至从幼儿园以前就开始了。
弗雷泽经营的大学预考营就提供包括参与考试、论文写作和面试技术等训练，一期11天，收费从5000美元起。他们还组织大学之旅，6天收费2800美元至3400美元。如今，他们的业务也扩展到从4年级开始，包括不同的训练项目，“一步一步地开发学生的技能”。
在体育特长作为各大精英名校招生的一大重要因素，并最终成为这次丑闻主角的过程中，美国人对入学的“硬指标”分数的看法已经在发生变化。
事实上，不只是分数，美国精英名校各自的“活指标”，无论是学生的个人特质，还是课外活动中的社会责任等，亦或是领导才能，以及多样化的诉求，都在这次乃至过去已知（或者未知）的舞弊案中露过脸，诸如入学论文的“润笔”、个性的“宣扬”、才能的“拔高”、多样化的“对症挖潜”等等。
尽管如此，更多的美国人还是希望用学生的成绩来决定大学的录取。皮尤研究所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67%的人认为应该考虑的最高标准是高中成绩。虽然一些高校，如芝加哥大学和维克森林大学等，已停止在录取过程中要求标准化考试的成绩，仍有高达47%的人认为这些考试的成绩应该是一个主要考虑因素，社区服务为第三重要因素。而至于体育，只有8%的人认为应该是主要因素，认为应该是次要因素的也只有34%。
改之不易
虽然丑闻再次揭露了美国精英名校招生中的种种问题，也引起了各界的强烈不满，但能够因此推动招生过程的较大改变，舆论并不乐观。
美国作家丹尼尔·格顿认为，虽然这次丑闻影响广泛，但仍不会给高校的录取带来“根本性的”改变，“大学太害怕得罪那些会捐钱的富人了。”他说，变化也还是会有一些的，如对独立指导老师推荐的学生和体育特长生等的录取加强审核，但这只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
格顿称，竞争平台多年来一直就不平等。他曾在2006年出版《录取的代价：美国统治阶层是如何买到进入名校的途径和谁被拒之门外》一书，揭露美国高校招生中的问题。他说：“我在写那本书的时候，这个问题才刚开始，但现在已成为一个不断壮大且完全没有受到监管的产业了。”
围绕着“平权法案”的争论将会持续，也难有什么结果。
“平权法案”旨在对少数种族、土著美国人、妇女等在历史上被排斥的群体给予关照，特别是在教育与就业方面。它诞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风起云涌的黑人运动和妇女运动的洪流之中，最早始于1961年肯尼迪总统的一个反对歧视的行政命令，后来几经修改，成为今天一个影响无数美国人的重要法案。
根据民调，美国人长期以来一直不喜欢在大学录取中考虑种族和民族因素。最新的皮尤调查显示，73%的人认为这不应该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大多数成年人，不管他们自己的种族或族裔背景，都表示这不应成为大学录取的一个考虑因素，这包括78%的非西班牙裔白人、65%的西裔、62%的黑人和59%的亚裔。
但反对者称，这次的丑闻进一步证实了他们的看法，即精英名校不会公平地挑选学生。
“他们”咋办
自丑闻曝光以来，涉案学生的命运也引起了各方的关注。据报道，耶鲁大学3月25日取消了一名涉案学生的入学申请。这是案发以后首个涉案学生受到影响。
目前，没有学生在丑闻中面临指控。检察官说，在许多情况下，学生并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已经安排作弊，尽管在其他情况下他们故意参加。
美国有线新闻网就此采访了加州州立大学前任总法律顾问克里斯蒂娜·赫威克和前耶鲁大学招生官艾德·博兰德。
赫威克表示，对于这些学生的未来，“没有正确的解决方案”。她说：“这必须是个案决定。”
如果发现学生在SAT考试中作弊或者在申请学校时撒谎，他们的命运将取决于他们在申请过程中的位置以及他们是否已经注册或在发现作弊时已毕业。如果他们已经毕业，赫威克说，她怀疑学校会取消学位。
赫威克认为，大学最艰难的决定是如何处理正在就读的学生。她说，校方应该考虑这些学生是否知道作弊。
如果他们是正在申请过程之中，学校可以轻易地将他们排除在外。至少有两所大学表示，如果学生被发现与丑闻有关，他们将拒绝这些学生入学。南加州大学表示，他们已确定目前招生中有6名学生将被拒绝入读该大学。
博兰德认同赫威克的看法。他说，校方可能会展开调查，以确定学生是否知道作弊；如果是的话，学生是否参与了这个过程。
博兰德认为，应对参与作弊的学生“立即开除”。他说，大学需要向大家展示他们不会容忍欺骗录取过程，“这一丑闻正在破坏公众对这一过程的信心”。
博兰德认为，一些学生说不知情是可信的。他说，如果参与这个过程的人越来越少，那么控制起来会更容易。博兰德还称，尽管有父母的愿望，许多学生也不愿意“从中受益”。但赫威克则不完全认同。她提到在考试中作弊以及假扮成未来学校的一名运动员的情况。她说：“很难想象学生对这两种情况都不知情。”
尽管如此，他们都认为，学生们可以有机会进行补救。
赫威克说，有些学校可能会考虑这些学生的表现，再决定是否让他们留下来。比如，他们的进步如何，表现得有多好，是否显示出正常情况下入学学生的水平等。
案情未了
3月25日，波士顿联邦法院对这起丑闻进行了首次庭审。首批12名被告人，其中包括被控罪的9位名校教练中的7位，都作出了无罪申辩。法官收缴了他们的护照。
据报道，这次丑闻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在一年前的一次不相关的秘密调查中偶然发现的，随后发展成一场持续至今、覆盖全美的调查行动。
在过去的十多个月中，美国政府的多个部门和机构都参与了调查。
检察官雷林3月12日表示，这个案子仍在持续调查之中，更多的家长和教练可能会受到指控。案件主谋辛格曾称，经过他进入名校的学生超过700人。
最新的报道更爆料，至少还有一条“大鱼”尚未浮出水面。报道称，这名家长为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一所名校支付了650万美元。波士顿的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发言人就此回应称，未公布涉事家长的姓名，“我们没有将支付的金额与任何人的名字挂钩。那是不公开的” 。
该发言人也拒绝澄清，这名支付巨额费用的人是否已在受到指控的家长之中。不过，报道也指出，这不太可能，因为在已被指控的家长中没人达到这一水平。
3月25日，美国教育部也展开调查，向涉案8所名校发出信函，要求提交入学资料和校队招募的情况。信函称，案件及司法部提出的证据“使你校是否完全履行了联邦法律的职责受到了质疑”。校方必须在30天内做出回答。
据报道，如果教育部发现涉案学校违反了联邦教育规定，可以作出包括减少学生贷款和拨款等的处罚。
报道称，这也是案件还在发展之中的一个迹象。人们将拭目以待。
责任编辑：张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