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是创造性的专门之学,需要专门的智识;要在文艺理论、文艺史和文艺创作的多重关系中进行探讨;要依据一定的原理、按照一定的标准,对文艺活动进行评价。
经历过去年疫情的压抑,今年的文艺市场有了爆发式增长,无论是文艺作品的数量还是质量都有很大提升。与之伴生的文艺批评也空前活跃,与作品同步而生且等量齐观,出现了很多篇借助自媒体和朋友圈转发阅读过万的优秀批评文章。但令人感到不满足的是:针对优秀作品单篇评论的多,引起争鸣的少;轻评论的多,有深度的少;就题材、风格、流派及未来前景展开讨论的不多;随心所欲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的不少;批评队伍还没有形成严格认真的批评习惯。尤其令人不满意的是:大多数批评无力、含糊、退让、要求低、心肠软,还有仅仅满足于那些十分渺小的作品,赞美那些勉强还算过得去的作品,甚至有些受到赞扬的作家作品见识比读者还低。出现了平庸之辈评价同样平庸之人、无能者欢呼自己的难兄难弟的现象。
当然,文艺批评从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累积的过程,切中肯綮的批评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别林斯基就说过:“欣赏是直接的意识,批评是哲学的意识。”让上升到哲学意识的文艺批评大量生产并形成争鸣,这在浮躁的当下无疑是很困难的。王尔德也曾以古希腊文艺如此昌盛,批评作品却寥寥无几为例,说明批评比文艺创作需要更高的素养。他说:“对生活与艺术完全无知的人也能写长篇小说,而评论家却必须确立一套标准,这才是真正艰巨的。”决定一个社会的文化氛围和引领时代前进的,是批评而不是创作。批评是创造性的专门之学,需要专门的智识;要在文艺理论、文艺史和文艺创作的多重关系中进行探讨;要依据一定的原理、按照一定的标准,对文艺活动进行评价。它是属于美学的应用,是一项艺术性的独立活动;是一门科学,是揭示文艺作品的美和缺点的科学,它的任务是解说文艺作品,纠正读者和观众的鉴赏能力。
真正严格认真的批评,批评者要十分热爱并非常认可自己批评的对象。没有对艺术作品的认可和热爱,就不要批评,批评的对象至少应该是一流的作品。王尔德说:“我时常被今日的作家们和艺术家们的愚蠢虚荣逗乐了,他们似乎想象批评家的首要功能便是对他们的次等作品闲谈阔论。那些可怜的评论者显然已降格为文学的警察、法院的书记员及艺术惯犯的罪行记录者了。”车尔尼雪夫斯基也在其《批评中的真诚》一文中提出:“今天评论家应该抛开那些不值得评论的作品,转向能使他们沉思、激发他们想象的作品,转向能巧妙地给人暗示的作品,以及那些可以开拓人们视野的作品。”
真正严格认真的批评,不能满足于内容介绍和人物分析,应坚持审美批评。审美,可以把感性的人变成审美的人,最终发展成理性的人。提高审美能力不仅能繁荣文化市场,还能提高全社会的道德、政治水准。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谈到:“人们在经验中要解决的政治问题必须假道美学问题,因为正是通过美,人们才可以走向自由。人的道德状况只能从审美状态中发展而来,而不能从物质状态中发展而来。”真正的批评者必须有一种气质,一种对美以及对美所赋予我们的种种印象极其敏感的气质。有这样一种审美能力,它独立于其他能力并高于他们之上;独立于推理又具有更加崇高的意义;独立于心灵但与心灵等同价值——它会导致一些人去创造,另一些人去沉思。
真正严格认真的批评,要坚持道德、爱、美和善良的原则。要有诗学的正义,美德最终战胜邪恶,要像高飞的鸟,而不是下坠的羽毛。我们寄望于批评家的,不是从事所谓“文艺特性”的探究和阐述,而是为促进人们的道德反省提供建议。批评家先得承认一切人性的存在,接受一切灵性活动的可能,以及所有人类最可贵的自由,才有完成一个批评家使命的机会。他必须永久在搜集材料,永久在证明或者修正自己的解释;他要公正,具有一种富有人性的同情,时时润泽他的智慧,不致公正陷于过分的干枯。它不仅仅是印象的,还是灵魂的冒险者;它不仅仅在经验,而且要综合自己所有的观察和体会,来鉴定一部作品和作者隐秘的关系(李健吾语)。好的批评,通过批评家渊博的知识,可以变得比创作艺术家还更富有创造性,使批评比作品更深刻。
好的批评家,他的批评是在叙述他的灵魂与杰作之间的奇遇。相比一般读者来说,写批评的人必须更较真。一篇批评文章写出来,并非“强迫”读者以与评论相同的观点去理解作品,批评家是导游而非警察。最高层次的批评是自己灵魂的记录,它只涉及自己,比历史更精彩,比哲学更可喜。为了让创作者接受批评,批评家的指向应该是可以改变的东西。以真诚的态度,让创作者感受到,批我者即爱我者,爱我者才是来看我者,才是文艺市场的培育者。
文艺批评目前已经出现了可喜的局面,按照批评的要求和标准再加一把劲,更严格更认真一些,我们就将会拥有“坚持唯美主义与印象主义批评”的李健吾、“精神上的神枪手”张庚、“黑夜王国的一线光明”杜勃罗留波夫和“始终保持着完整哲学唯物主义”的车尔尼雪夫斯基。
批评要名副其实成为批评,就应该更严格些、更认真些。(丁明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