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袁姐夫妇和她家的民宿。图片由商务印书馆提供
图为甘达村合作社年底全村分红。
图为善品公社:黄果柑丰收啦!
“设计师说,你给我备好石头,一套房子保证你一年赚10万元。我不信,就那土坯墙,院里一棵山楂树?春节的时候来人了!1号院一晚上3380元,能住3家。2017年扩大到8个院子,我们和‘隐居乡里’分成,合作社分红30多万元。2018年,完成了15个小院,还有餐厅、咖啡厅,村里拿了近50万元。2020年疫情来了,一个人都没有。到‘五一’正式营业,没想到,嘿,真火呀!村里每人分到500元,贫困人口1300元。小村出现这么好的项目,让我吧,永远不能忘记!”
在5月27日的《乡村振兴与可持续发展之路》(商务印书馆)出版座谈会上,皮肤黧黑、身材敦实的段春亭妙语连珠,不时激起阵阵笑声。他,是河北省保定市涞水县南峪村书记。
看到书名,不禁质疑:理论书?谁有能力写这样一本书?什么才是乡村振兴与持续发展之路?
读着书中一个个鲜活的事例,乡村的复杂、失败的痛心、成功中的缺憾,心情不由随之起伏,甚至唏嘘落泪,也在振奋中信服。因为世上有这样一群人,切切实实在为乡村振兴殚精竭虑;因为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条路,它可能不是唯一的道路,但已被实践证明能走通。
挣扎与突破
作者刘文奎是中国扶贫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2000年即投身扶贫事业。
很早他就意识到,相比经济产出规模较小的家庭和居民间缺乏了解信任的乡县,自然村可能是实施扶贫项目最合适的单元。但为什么不少贫困村年复一年地实施扶贫项目,贫困却像个填不满的漏斗?如果集中投入,使村庄获得的资源大于堵住漏洞的临界点呢?
他们在大凉山几个村落投资改善公共基础设施、解决人畜混居、改造低产草场,示范圈养杂交猪和半细毛改良羊,发掘民间工艺品生产,用节能灶和饮水工程解放妇女劳动力(过去背水、拾柴要用半天时间)……广大农户的精神面貌发生了改变。
15年后回访,住房、自来水、粮食加工点、铁索桥等基础设施仍在发挥作用,但经济发展缓慢,民族文化小组、农民培训学校等也因缺乏资金停办了。可见,资源投入量是必要条件,却不是充分条件。“事实证明,乡村发展本质上是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没有产业,其他的也会成为无源之水。”刘文奎在书中写道。
2008年汶川地震,他们在民乐村尝试将灾后重建与帮助村庄恢复发展动力结合。这里离成都不远,但一家一户的农产品产量装不满一辆货车,单个雇车成本很高。“首先要改变一家一户的小农生产经营方式,通过合作社让农民发挥主体作用。”刘文奎在书中写道。
260万元生计发展资金被量化给每一个村民,平均持有股份,共同投资成立农民合作社。
村民决定发展食用菌生产,但当地能人不愿牵头,外地引进的能人在技术、管理上有欠缺,最终损失了100多万元。
由此,扶贫基金会得到两个惨痛的教训:一是不该在村民急于盖房的时候提出生计发展,增加抵触;二是外来能人难以融入村庄,得不到村民信任,大大增加了交易成本和失败风险。
扶贫是个伟大的工程,它的伟大,更多地体现在过程的艰辛、跌宕。正如中国农业大学文科讲席教授、小云助贫中心创始人李小云所说:乡村贫困的核心是未完成现代化问题的一个部分。英国农业200多年前实现土地生产率持续增长,150年前农民收入才开始增长,这是自发性的变迁。中国要赶超,在缺钱、缺智力、缺管理的农村,势必要经历漫长的过程。他评价该书写出了“挣扎、突破,是珍贵的原叙事,用实践结合国际国内理念,建立起学术亲密感。”
为了有一天能放心离开
2010年玉树地震重建,甘达村给他们带来惊喜。
合作社理事长巴桑扎西提出,购买一批挖掘、装载、运输车辆,参与灾后重建工程。将信将疑的扶贫基金会调研后发现,当地建筑物大面积倒塌,重建工程巨大,而水泥、钢铁等都需要从西宁运来。于是投入300万元组建甘达村工程运输队。
第一单是废墟清运。大干一个月,平均每车每天营收两三千元。到2013年底,总收入达296万元。预感到重建工作临近尾声,他们把车辆整包给砂石场。虽然之后转客运不成功,但在村民支持下又建起仓储中心,批发大宗物资,吸引大量用户。贫困的甘达村成为有几百万元集体资产、每年给村民分红的富裕村。
乡村建设有教育、健康、环保、文化、建筑等不同着眼点,但刘文奎认为,只有找到百姓最迫切、最根本的需求,才能得到村民持续的参与和支持。现阶段贫困村的最大需求就是增加收入,所以必须以市场为导向,以有竞争力的产品为立足点,合作形成规模化生产,由村庄能人引导村民转变成适应市场要求的新农人。
基金会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包办。“我们来到村庄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放心地离开,所以工作的重点就是乡村自我发展能力的建设,不能让村庄对外力产生依赖。”刘文奎在书中写道。
最磨人也是最迷人的蜕变
拿到扶贫基金会请专业建筑师设计的图纸,四川雅安雪山村很多村民不满:客房里设洗手间不吉利;两层楼面积不够;二层民宿软装价格太贵;石头墙难看,“好不容易灾后重建,应该贴瓷砖”。
双方吵得“脑壳都麻了”,外部发展观念与村民传统观念碰撞,“村民一步步蜕变,是乡村建设中最磨人也是最迷人的部分。”刘文奎在书中写道。
只有袁姐坚信专家。根据起伏不平的地形,设计师为她家设计了一座奇特的房子,连袁姐老公都不认可,说房子要端正,甚至偷偷叫拖拉机把地基推平。袁姐愣是恢复了地形原貌,建成了全村独一无二的房子,内部空间错落有致,“移步换景”。民宿开业后,美丽洁净的“袁姐家”引来客人争相点名,最后把分店开到南京。
2011年访问韩国,刘文奎深受“新村运动”的启发:所有村庄都可按规定流程申请中央政府设立的乡村发展基金,项目实施必须由村民主导。这种竞争机制激发了村民的内生动力。
扶贫基金会引入了赛马机制,从河北省扶贫办推荐的20个村庄中勘察筛选,最后剩下涞水的南峪村和滦平的大石门村。
结果我们知道了,南峪村拿出申办奥运的劲头拿到了项目,借助村宿模式整体脱贫。2018年,扶贫基金会注册了独立的项目品牌“百美村宿”,不断推广这一模式。
不是每个村庄都能做成旅游风景地,但不同村庄自有不同的资源禀赋。
2014年,扶贫基金会试水互联网,一方面指导合作社生产优质健康的农产品,另一方面通过“善品公社”公共品牌运营,为合作社产品背书,赢得消费者信任。
如今项目已在80多个县落地,扶持并孵化了110家农民合作社,旗下有石棉黄果柑、名山猕猴桃、红河红米、巴里坤哈密瓜等近50个特色农产品,直接带动辐射3.6万农户脱贫增收,和“百美村宿”一道,成为扶贫基金会公益支农两大事业群、两大品牌。
中国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农禾之家咨询服务中心理事长杨团认为,传统观念中,外来组织、资本与村社之间是交易关系,而公益组织则以项目为本创造价值,经济价值与公益价值分立。
扶贫基金会颠覆了这一观念——它是合作社的引领者、投资者、陪伴者和老师,以解决问题为本,将经济价值嵌入公益价值,让合作社变为自负盈亏的社会企业,创造了高效高质助农共富的新方式。(记者 张稚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