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中的仵红秦。受访者提供
选择生命的样子。这是仵红秦最喜欢的一句话。
也许,生命本应该呈现的状态,就是她的样子。一朵小花,不会因为开在荒山野岭无人观赏,就拒绝绽放,她的灿烂和芬芳,就是生命的样子;一个人,不会因为经受苦难而放弃向上和向善的追求,她内心的强大和丰盈,就是生命的样子。
仵红秦,一名心理咨询师,一名志愿者,在多年的疾病磨难中,她就这样一路走来。
“健康的人生,就像是刚出锅的包子,应该是热气腾腾的。”
1 “朋友说,微信圈里全是你的消息。是的,这条消息被很多老师和朋友转发。
在此,我深深地感恩!但我知道,这份荣誉不属于我个人,我只是万千志愿者中的一员,这是我们兰州的荣誉,也是每一位志愿者的荣誉!”
3月8日一大早,当朋友圈被扑面而来的“节日快乐”刷屏的时候,仵红秦的这条推送信息,很快就被淹没其中了。
但真正关注仵红秦的人,并没有因此忽略仵红秦所说的“这条消息”:在中宣部、中央文明办公布的2016年宣传推选学雷锋志愿服务“四个100”先进典型活动名单中,兰州市“彩虹心理工作室”心理咨询师、“中国生命关怀协会”甘肃工作站站长仵红秦荣获“四个100”最美志愿者荣誉。
“作为兰州志愿者的代表,能得到这份荣誉,我觉得很荣幸。但作为个人,我要做的,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尽力去呈现生命的样子……”
3月7日,在位于兰州西固的家里,仵红秦接受了兰州晨报记者的采访。“生命的样子”——选择生命的样子,这是仵红秦最喜欢的一句话。
“我的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健康的人生,就像是刚出锅的包子,应该是热气腾腾的。比如说我,虽然是个残疾人,但如果整天只自怨自艾,抱怨命运的不公,那我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又如何找到生命的出口?残疾只能说明我的身体有某种程度上的不便,但我的人生还应该是健全的,热气腾腾的。”
仵红秦的人生,确实是热气腾腾的。作为一名残疾人,在因病辍学的情况下,坚持自学,完成了西北师范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专业的本科学业,并考取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认证;作为西固区“彩虹心理工作室”的心理咨询师,去年之前,她都是免费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心理咨询;作为中国生命关怀协会甘肃工作站的站长,她在过去的10年里,通过面询、电话、网络帮助过近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少年,为他们进行心理疏导、行为矫正、自杀干预;作为一名志愿者,她多次通过网络和书信参与灾区心理重建的工作,舟曲泥石流、岷县地震、鲁甸地震……
“我要感谢网络。为我的生命打开了另外一扇窗口。”仵红秦说。
通过网络,仵红秦为更多她帮助过的人,打开了生命的另一扇窗口。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她接受“残疾”的自我认知之后,她走得并不容易。
那是一场已经在仵红秦的生命里盘踞了整整37年的长途跋涉,从一开始的拒不接受,一点就炸,到现在的面对、接纳、感恩、回馈,仵红秦用坚持、努力和爱,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生命的样子。
2 “其实我从来没有战胜过病痛,我只是面对它,接纳它,然后心平气和地与它相处。”
9岁,是仵红秦生命的分割点。
9岁之前,仵红秦和所有的同龄人一样,有幸福完整的家庭,慈爱质朴的父母,相亲相爱的姊妹,每天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她的生活太正常了,以至于现在,她已经想不起在那段健康的生活中,有什么格外特别的印记。
9岁之后,仵红秦就开始了动不动因为疼痛被五花大绑的生活。一次猩红热的后遗症,让还来不及对生命成长深刻认知的仵红秦,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症状巨痛难忍,折磨着她的年少时光。“最疼的时候,只有两个眼珠子能动。”
因为疾病,仵红秦读初一时只好休学在家。那几年的生活,除了父母带着她到处求医治病,就是仵红秦独自在家休养。求医无效,但指关节在发生着轻微的变形。对于仵红秦来说,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那时候,身体状况成了仵红秦生活中的雷区,不管是谁,只要一戳就会爆炸。甚至家人要去为她办残疾证,也遭到了她的激烈反对。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休学在家的仵红秦报了甘肃广播电视大学的统计专业,开始自学中专课程。当时和她同班学习的有三四十人,仵红秦是少数最终拿到了毕业证的人之一。
这时候的仵红秦,付出的所有努力,包含着和命运赌气的成分,她在挣扎,在证明,在反抗。
直到2006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仵红秦从一则小小的报纸广告上,看到了一条报考国家心理咨询师的信息,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去做这件事,尽管当时的仵红秦,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彻底地改变她后来的整个人生。
心理咨询师考试要求必须参加培训,培训班在城关区五里铺,这对住在西固又行动不便的仵红秦来说,是一次艰难的挑战。为了学习,仵红秦在培训班的楼上租了房子,在母亲的陪伴下开始学习,当年就考取了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两年后,她再次通过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考试。
正是在这个考试学习的过程中,接触了一定心理学的仵红秦,开启了一条漫长的自我治愈之路。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态问题,开始自我调整,自我接纳,承认残疾的事实,不再排斥自己的身体状况和随时相伴的疼痛。
“其实所有的心理问题,到最后,都会归结为一种关系问题,和别人的关系,和社会的关系,和自己的关系。和自己的关系,又常常是所有关系问题中的核心。”如今,当平静而又灿烂的仵红秦再次回望当时走过的路,不由得感叹:“接受,真的是勇敢的第一步。当我开始接受残疾的事实,接受自己的时候,忽然发现生活变得容易了很多。我坦然地去接受许多专门为残疾人提供方便的服务,再也不用跟自己较劲、拧巴,浑身轻松。”
通过心理学完成了自我救赎的仵红秦,从此越走越远。考完心理咨询师的国家认证之后,她又报考了中科院心理咨询专业的函授大专,按计划完成了学业。2009年,仵红秦报考了西北师范大学的心理健康教育专业,在两年之内考完了全部的18门课程,平均成绩在75分以上,顺利拿到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心理健康教育专业的本科毕业证。
学习的过程不易。她要靠不停地喝止疼药来保证学习时间;每次考试为了能准时到达考点,她都要提前加大药量,凌晨4时起床准备;两天四门功课考下来,要在考场坐8个小时,尾骨疼痛难忍;考场大多都设在教学楼上,有时甚至在六七楼,因为膝关节强直,她只能蹦跳着上下台阶……
但仵红秦从来没觉得辛苦,她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乐在其中。身边的朋友都被仵红秦的精神所感动,称赞她是身边的张海迪,也有人问她是如何战胜病痛的。
“其实我从来没有战胜过病痛,我只是面对它,接纳它,然后心平气和地与它相处。”仵红秦说。
3 “感谢自己的不放弃,一直用爱和坚持,保护着内心的那一片灯火。”
也是在2006年,已经考取了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的仵红秦,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关于中国生命关怀协会的报道。
“因为我的生命经历过挣扎和接纳的过程,所以我知道那有多难。既然我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专业知识,可以去帮助一些同样处于困境中的人,那为什么不去做呢?”这是仵红秦看到那篇报道后冒出来的想法。
就是这一个念头,让仵红秦从此走上了一条从渡己到渡人的公益路,她加入了中国生命关怀协会,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由于行动不便,仵红秦更多的时候只能待在家里,于是她通过电话、网络,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者交流,帮助他们进行心理疏导和行为矫正。10年来,到底帮助过多少人,仵红秦自己心里也没数:“去年写申报材料的时候,他们做过一个大概的统计,说是有1000人左右,但那应该是持续跟进时间比较长的案例。”
多年的志愿者服务,对于仵红秦来说,并不都是付出,也有收获和回馈,而让她觉得最珍贵的,就是在这份工作中,越来越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很多我帮助过的人,都会对我说,谢谢你仵老师,要是没有你,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我。起初听到这句话,我会很高兴,很有成就感,但时间长了,我就开始意识到,那并不是我的功劳,完全是他们自己的努力和修行。我要感谢他们的配合,为我的人生赋予了更多更好的意义;也感谢自己的不放弃,一直用爱和坚持,保护着内心的那一片灯火。”
仵红秦做的主要是青少年自杀干预方面的工作,因此接触的,也大多都是一些青少年和儿童。因为涉及当事人的隐私保护,许多咨询的真实案例,并不能在采访中完全展开,但接受的咨询多了,仵红秦发现,其实很多孩子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家庭和父母的问题。
“父母是原件,孩子是复印件。孩子身上的很多问题,折射出来的往往是整个家庭的问题。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成长的影响,不可估量。”仵红秦说,自己之所以最终能走上公益路,去付出爱,传播爱,正是因为父母从小给予自己的陪伴和关爱,成为了根植于内心的火种。
“虽然我的身体是残疾的,但是内心一直很富足,因为我得到了来自父母太多太多的爱。我生病的时候,他们带着我四处求医;我疼痛的时候,他们陪伴我;我消沉的时候,他们接纳我;我学习、追求的时候,他们支持我。那些年,我四处考试,父母就陪着我东奔西跑,我在里面考试,他们就坐在考场外面,风吹日晒地等着我……”说到父母时,一直平静开朗的仵红秦忽然泪崩。这一刻,离母亲去世,已经过去了4个月,而父亲,正从另一间卧室里传出轻微的鼾声。
兰州晨报记者 赵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