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韦文洁 实习生 陈计袆

  “影响大得很。”说起延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延安制药公司）的污水，延安市宝塔区川口乡川口村村民曹玉宝这样说道。

曹玉宝告诉记者，川口村的3号地块就在污水厂东边，面积约300亩，离村子不到1000米，全村200来户家家都在那里有地。

曹玉宝家6口人，在分得的1.8亩地上种了油松和葡萄，到去年已经长到一米多高的油松如今全死了，上千棵葡萄也死了一多半，今年春天都没有长出叶子，直接损失上万元。

“以前这儿的水沟里，有青蛙、鱼，现在这里不仅啥都没有，淤积在田地周围的水，溅到皮肤上，立马红肿、搔痒难耐。”曹玉宝说。

7月31日傍晚，站在距延安制药公司200来米的桥上，记者发现，紧挨着制药厂有一条小河沟，从桥洞下流出的黑色污水浑浊不堪，泛着恶臭，蜿蜒流向周边的田地。距小河沟一百多米处，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和恶臭。

从开春至今，曹玉宝一直向村长陈云反映此事。“污水淹死这些树木，你管不管这事？”当时村长答复“管管管”，但是至今一直没有回应。

不仅村长管不了，延安市宝塔区环保局一名刘姓局长告诉记者，他曾带队于今年4月份去过延安制药公司检查，也是在门口等了很久才得以进去。

制药厂周边村庄遭殃

高利军全家五口人，总共有1.5亩地在3号地块。他从2004年开始种植葡萄，当时葡萄1元1斤，每亩的年收入可达五六千元。

高利军说：“之前制药厂没有建起来，我们就是拿水浇葡萄。制药厂搬进来后，开始向地里排放污水。葡萄根耐不住污染，最后3号地的葡萄树全死光了。”

从2012年开始，3号地再也种不出葡萄了。高利军说：“相比较而言，没有被污水污染的地块，果树长势很好。”在葡萄陆陆续续坏死以后，村民开始改种油松、梨树、杏树这些耐污作物。

8月1日，记者在3号地看到，污水两旁看不到任何活着的农作物。距桥洞左侧五六十米处，一棵大约5、6米高，直径15厘米左右的油松早已枯死，只剩下光秃的树干。

正对着药厂大门近千米的3号地里，有几十棵油松，松针干枯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黄色，像天上的火烧云。

站在自己的庄稼地里，闻着脚下的阵阵恶臭，一辈子靠种庄稼为生的曹玉宝痛心不已：“水源被污染了，这块地就废了。以后村民们的日子怎么过？”

村民们将污水之源指向位于3号地对面的延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其前身是成立于1938年的原八路军制药厂，建国后恢复为延安制药厂，1998年改制为延安常泰药业有限责任公司，2016年6月6日，刚刚改名为“延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

这是一家民营企业，法定代表人为常学军，工商资料显示，延安制药公司成立于1998年，注册资本为2000万，股东为两名自然人常学军和陈延霞。

其官网信息显示，延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是陕北最大的、也是延安唯一一家中医药高新技术企业。公司占地262亩，员工536人，年生产能力2.5亿元，总资产近1.8亿元。

制药公司有没有排放污水

川口村村民告诉记者，该村被污染的土地有100多亩。“近20年来，延安制药公司没有建设污水处理厂，也没有把污水引到延安市污水处理厂，直接通过地下暗管排入河流和我们村的农田。”有村民说。

村民们多年来一直坚持到有关部门上访，但没有多少回应。今年7月20日，又有5名村民集体到乡政府上访，参与的村民告诉记者，川口乡纪委书记、分管土地的副乡长、驻村干部接待了他们，在上访时他们才得知，村支书回应称制药公司答应给村民3万元，但是村民至今没有收到这笔钱。

延安制药公司究竟有没有排放污水？

8月1日上午，延安制药公司人事部经理折晓霞向记者表示，村民们的反映“没有具体证据，我们是派专车直接将废水送往污水处理厂，所以不存在外排的问题。”

折晓霞告诉记者，药厂通过了环评，但没有建设污水处理厂，也没有建设通向延安市污水处理厂的管道，“而是在污水到达一定量后通过车辆运输至污水处理厂处理。”

折晓霞表示公司会对车辆运输排污进行登记，但不清楚每天要运输多少车污水以及每年缴纳的污水处理费数目。她还表示，领导不在，无法提供环评手续和污水处理记录表。

延安市环保局监察支队办公室一名高姓主任告诉记者，对于污水处理厂来说，只有生活污水能够排入处理厂，其他污水不允许排入。

折晓霞表示，公司主要以中药材为原料，因此不会造成太大污染，生产所造成的污水先放在池子里，再由专车运送到污水处理厂。

高主任还介绍，根据规章制度，药厂必须要有自己专业的污水治理处（池），如果制药厂没有自己的污水治理处（池），是无法通过环评审核的。

对记者参观污水池的请求，折晓霞以马上要开会，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延安市污水处理厂一名周姓副厂长告诉记者，“延安制药公司是从今年6、7月份开始向污水处理厂运送污水的，因为制药厂没有自己的污水处理站，会在每天的上、下午，用一辆大型罐装车装一车污水至污水处理厂，但是最近几天制药厂没有运送的记录。”

至于污水处理厂能否处理生活污水以外的污水，周厂长坦陈：“我们去制药公司考察过，因为药厂排放的是植物根茎方面的污水，没有太严重的污染，所以我们对其运送过来的污水没有进行检验。”

层层压力之下的执法难

作为当地的明星企业，延安制药公司颇受地方政府的扶持，连续多年被延安市委市政府授予“明星企业”、“中小企业成长工程重点企业”、“A级纳税人”，还曾在2009年4月被延安市人民政府授予绿色文明示范工程“绿色企业”。

今年6月6日，延安制药公司更名的战略发展工作会上，延安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市政协副主席等当地政府领导均出席。

延安市政府副秘书长、金融办主任杨剑君在会议上说：“延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作为我市的‘明星企业’，改制18年来，面对种种困难迎难而上，不断开拓创新，探索新的营销新模式，实现了企业的跨越式发展。企业更名为延安制药，标志着该公司上市的步伐进一步加快。”

延安市宝塔区环保局一位刘副局长告诉记者，在过去的几年，延安制药公司都没有拿出环评结果，但今年该局局长带人去现场检查时，制药公司出示了环评报告。

今年4月，宝塔区环保局对延安制药公司进行了执法检查。延安市宝塔区环保局一名刘姓局长告诉记者，“对方连门都不给进，我们在门口等了很久才进去。”

“在检查过程中，因为没有污水处理站，我们怀疑药厂的污水一直是直排。但药厂矢口否认，我们要求对方出具污水处理记录，从药厂董事长常学军嘴里说出来的话是：‘我已经60多岁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话？’”他说。

4月25日，宝塔区环保局对延安制药公司作出了停产整治的决定书。记者得到的决定书显示：“经查，你公司2001年投产以来，未严格按照环保要求落实‘三同时’政策。未建设污水处理设施，致使生产废水、生活污水直排延河支流；未按环评批复要求进行环保专项验收投入生产运作；厂区内2台4吨生产锅炉未经环保部门审批投入运行。”

对此，宝塔区环保局分别于2014年10月29日、2015年11月24日两次要求进行整改，但截止2016年4月25日，环保局再次进行检查发现仍未整改。

决定书要求制药公司建设各种污水处理设施，确保生产污水零排放，并责成制药公司收集已排往厂区外的污水，清理污染现场。

“但刚刚回到环保局，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话和手机就响个不停，上级领导的来电大致都表达了这样一层意思：‘药厂一停产整顿，投入的上千万元的设备，因为不能正常运转，就可能毁于一旦……’”宝塔区环保局刘姓局长说。

他表示，压力之下，只好让制药公司边整改边生产。

图为延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

 

图中桥下散发着刺鼻臭味的污水从紧挨延安制药股份有限公司旁边的河沟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