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女子的肖像》典雅的光影、细腻的情愫和炙热的凝视还历历在目,法国女导演瑟淋·席安玛又带着新片《小妈妈》亮相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当影片刚刚可供在线观看(由于疫情持续影响,今年的柏林电影节媒体场转为线上观看),国内媒体人中就频频出现揶揄:这莫不是法国版的《你好,李焕英》?
诚然,两者的故事概念高度一致:女主人公遇到了年轻/年幼时期的母亲,并且建立了一段亦姐妹亦死党的情谊。贾玲导演的这部超过50亿人民币票房的贺岁档喜剧,以小品式的轻松幽默唤起了人们对站在时光深处的母亲的集体记忆,笑中带泪地在电影院完成了一场向母亲表达感激的仪式。
而《小妈妈》却带着法式艺术片的简约和克制,与其说是大张旗鼓的时空穿越,不如说是一段命中注定的时间共享,无需特效辅助,镜头一转,时空已经完成变幻,悄然无形,仿佛见到童年时的妈妈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在几乎同样的时间点上,两位女性导演会涌现出这样一个与母亲相关的相似创意?换言之,为什么女孩子会想要穿越回过去,和年龄相仿的妈妈重逢?
《小妈妈》开始于一场告别。八岁女孩奈莉的外婆过世了,她与外婆生前的养老院朋友们一一道别,然后和妈妈玛丽昂一起驱车前往外婆年轻时住的林中小屋,整理遗物,妈妈的童年也是在此度过的。也许是由于丧母的哀痛,也许是因为其他的生活琐事,妈妈突然不告而别。奈莉在屋子外面的小树林里徜徉,偶遇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后者正在搭建一个树屋。树屋!奈莉从妈妈口中听到过不止一次。“你叫什么名字?”奈莉问道。“玛丽昂。”女孩答道。
《小妈妈》
饰演奈莉和玛丽昂的两个小演员是双胞胎,她们有着相似的眉眼,穿蓝衣服的奈莉更灵动活泼一些,穿红衣服的玛丽昂则更敏感稳重。但是,毫无疑问,她们从相遇的第一刻起就感受到彼此之间的默契。影片用了三次会面就完成了从相遇到坦白的过程:第一次,奈莉看到玛丽昂家的房子布置和结构与自己家完全一样,吓了一跳,赶紧跑回家,生怕自己穿越了,爸爸就会消失;第二次,奈莉见到了年轻一些的外婆,外婆拄着那根奈莉再熟悉不过的手杖,和蔼可亲,替奈莉系好领带;第三次,得知玛丽昂要离开去做手术,奈莉似乎知道那就是她们的诀别时刻,她毅然对玛丽昂道出自己的心事:我是你未来的女儿。玛丽昂相信了,也许小朋友之间的信任就是这般无条件,“我一点也不意外,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八岁的“小妈妈”身上也能折射出母爱的温存。
“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就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形象。”这是《你好,李焕英》中的台词。作为女儿来说,被启蒙之后的我们看到传统、文化、社会结构与历史时代在母亲身上留下的印记,她是一个被时光打磨过后的女性,我们想撕下“妻子”和“母亲”的标签,看看妈妈最原初的模样。我们想把母职这份沉重的枷锁从“母亲”身上取下,即便深知她们从未后悔选择成为一个“母亲”。我们不想只用“伟大”和“无私”去包装这份爱,我们希望时间善待她们,让她们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
“我的沮丧不是你带来的。”玛丽昂告诉奈莉。孩子常常责怪自己给母亲带来了烦恼和失望,而《你好,李焕英》和《小妈妈》的情感落点都暗示着:母爱比我们想象的更具包容性,更加无条件,母亲爱我们的全部,只因她们生育了我们这个最简单且最直接的联系。奈莉和玛丽昂玩耍,穿上戏服演戏,玛丽昂抱起一个玩具娃娃,说:“我要养大我们的孩子。”或许,从每一个小女孩抱起洋娃娃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冥冥之中理解了孕育生命的含义,理解了生命与生命之间这种天然的、不可抹去的联系。
导演席安玛在疫情期间创作了这个剧本,“这个时代让我迫切地想要讲述这个故事。”她写道。孩子们正在经历着艰难的历史时刻,在他们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看得懂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之前,他们的耳朵听得到时代的杂音。“我感到让他们参与进来、为他们讲故事、看着他们、与他们合作,十分关键。”不约而同地讲述母亲的故事,重新唤起人们心中这份纯粹且自然的爱,重新建立彼此之间的理解与信任,我们走向母亲的同时,母亲也在走向我们。我们望向历史的同时,历史也会回望我们,等待着一个和解的时刻。以爱包容,因爱理解,或许就是真正的女性力量。(李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