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中国作家郝景芳的作品《北京折叠》荣获雨果奖“中短篇小说奖”。这是继去年刘慈欣获奖后,中国作家再一次获得此项荣誉。
尽管《北京折叠》的英译者多次表示这并不是郝景芳最出色的作品,然而,无论是情节构思还是遣词造句,无不体现出作者的匠心独运。作品中的“北京”可视为未来的任一座城市。为解决资源再利用等问题,城市进行了一场大变革,被分为三个互相隔离的空间,分别生活着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群。显然,空间是人类社会等级差异的象征。一次偶然的机会,主人公从垃圾处理者居住的第三空间来到第一、第二空间,最终回到住处时却念念不忘要改变孩子的命运。如魔方般翻转的城市无疑凝聚着作者对社会的独到思考,正是这份思考以及瑰奇朴实的想象打动了读者。然而也有一些批评意见认为:小说只是一个“政治寓言”,不能归属于科幻小说。
对科幻小说的界定并没有统一、权威的标准。如果说科幻小说必须满足“科”和“幻”两个硬性条件,即既带有科学方面的文学建构,又必须超越现实,那么《北京折叠》确实令人费解。整个故事设置在未来的某一天,可通篇里只有“手机”和“移动机器人”等科技产品,甚至翻转城市这一设定也得不到科学支持。与其说它前瞻性地预言了人类科技发展的未来,不如说略显悲观地指出了社会被分裂为等级的荒诞与无奈。那么,它作为“科幻小说”的合法性源于何处呢?源于对人类社会的关注与关怀。当获奖喜讯传出后,有人认为:这表明世界开始关注中国科幻文学,中国科幻文学的春天已到来。其实科幻文学的春天是否到来真的很难说。如果文学创作者都抱着“硬科幻”的念头,认为科幻小说必须具备必要的科学前瞻,那么,科幻文学恐怕仍需忍受一段寒冬。文学始终需要解决自身与现实的关系,无论是什么类型的作品,都必须介入生活,引导我们发现隐蔽的问题,启迪我们更富有针对性地解决这些问题。科幻文学通过改造我们的生存境况,通过人物在新环境中的抉择与挣扎,使我们所忽视的问题在灯火阑珊处显豁开来。
日本小说家星新一写过一篇名为《喂——出来》的小说,讲的是未来某天,人类发现了一个无底洞,最初扔了一颗石子,没有丝毫回应,为充分开发其价值,人类将世界各地的垃圾都往里边倒,没了垃圾的包袱,人类社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然而某一天,一个路人被从天空落下的一颗石子击中,剧情开始逆转……小说不关注未来科技发展情况,要探讨的是人类不负责任的发展模式将面临怎样的危机。与基于数据考核的学科调查不同,文学能以更精巧的结构凝聚作者的思考。作品中的无底洞是否真实存在、是否具备科学依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一设定,人类面对不同命运时截然不同的态度被摆放到一起,增强了对比效果。博尔赫斯曾说:“唯短篇小说能成为完美之作。”博氏强调的是:与其耗费过多精力精雕细琢数据和细节,不如多花些功夫考虑如何经济、优雅地编织情节、发掘问题、打动人心。所谓科幻小说,不过是为作者放飞想象力开辟的独特空间而已。持“硬科幻”意见的人,缩小了小说的空间和可能性,看似在捍卫其正统性,反而束缚了文学的自由发展。
《北京折叠》显示出以往科幻小说所不具有的人文关怀,其实它不过是回到了文学的正常轨道上而已。文学与现实,共同构成了一个变化无穷的折叠魔方。(施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