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木
当一个人傻到尽人皆知的地步时，这个人就值得琢磨了。
关于傻人，美国历史上有一流传颇广的故事：一个美国少年从小“犯傻”，曾有人将五美分和一角的硬币一起丢在他经过的路上，他却总是捡起那枚面额小的，从不例外。有同情他的人问他为什么不捡那个大的，那孩子白眼一翻，“我要是捡起大的，那谁还会扔钱?”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美国总统约翰逊。
一个连大小都分不清的“傻子”当了总统，世上的事情总是这么透着古怪。事实上，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者往往在某一方面显得傻里傻气。姜子牙未显时，曾在老婆严令下尝试作生意。却不料贩猪猪贵，卖羊羊贱，改卖面粉、豆腐，不是风吹，就是马踏。money没赚上，老婆的大耳光子估计吃了不少。可大商朝六百年“铜底铁帮”的江山，硬是毁在了这样一个老傻子手里。
与傻相对的是精，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聪明点，可是老百姓断言：“聪明不过乞丐，伶俐不过太监”。古代的文人多读了几天“子曰诗云”，大多就要聪明一点，不是上知天文，就是下知地理，如簧之舌往往能说得天上坠下花来。但聪明的文人结果总是不太好，杨修才气四溢，聪明写在脸上，惹得曹丞相不耐烦，“咔嚓”一下就砍掉了他那颗聪明的脑袋。弥衡誉满天下，目无余子，曹操虽因不愿背上滥杀名士的骂名没有“咔嚓”他，却终于借黄祖之手要了他的小命。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恐怕不只是王凤姐一个人的教训。
傻人多福而聪明人易败，初看似天道反侧，其实是一种必然。盖聪明人自恃其过人之处，所以难免嚣张狂妄，锋芒毕露，举手投足间便流露出一种小聪明的浅露与轻浮，轻则惹人讨厌，重则遭人忌恨。相书云：“士人自恃有才，目中无人者，不遭大祸必奇穷”，信哉。唐时裴行俭看见初唐四杰“浮躁浅露，才高性傲”。就断言“四子不能成远大之器，惟杨炯稍沉静，应得令终，余三子不得其死”。后来王勃溺死南海，卢照邻身沉颖水，骆宾王下落不明，杨炯结果稍好，也只混了个颖川县长。裴氏的预言不幸而全中。
人带点儿傻气就不同了，单看那爱睁不睁的眼皮，平和憨厚的微笑，宽容大度的姿态，超然物外的风度，就不由人不把心肝全掏出来，而且看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你没准还会心生同情帮他一把。但你若以为傻人们真傻到了任人鱼肉的地步，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鸭子浮在水面上不动声色，水底下两只脚的动作可不慢。傻人稀里马哈的呆相只是麻痹对手的烟幕，司马懿计赚曹芳时就装得老朽不堪，十足一个棺材瓤子。傻人的不动声色只是静待时机，所谓“鹰立如睡”，所谓“虎行似病”，傻人正是人类社会中鹰虎。他们从不轻易露出出击的征兆，可那刀子一出去就一准儿戳在对手的心窝上。庄子说最厉害的斗鸡看起来“呆若木鸡”，我相信。
大聪明的人，表面必糊涂；大糊涂的人，总是显得聪明过人，自古皆然。所以孔大圣人再三揪着弟子的耳朵，告诉他们要“敏于事而讷于言”；郑板桥也意味深长地教诲聪明人要“难得糊涂”；老子更是指出要想不败，必须“大智若愚”。这种“内精明而外浑厚”的“糊涂学”，我们凡夫俗子很难学到精髓，但是少一点对别人的算计，留一份自己的纯朴，于人与已，总不会是一件坏事吧!
发表于：中国商报·社会周刊 1999年
做人与处世 1999年第6期
陕西日报·星期天
山西商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