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丝镶嵌是中国的传统手工技艺,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的金银错工艺。花丝镶嵌,是花丝和镶嵌两种工艺的结合。“花丝”是指将金、银等金属抽成细丝,用编织、堆垒等技法将其编结成形,“镶嵌”则是指将珍珠、宝石等镶在金属片做成的托或者凹槽中。
现存的明万历皇帝的金翼善皇冠,代表着这项工艺曾经达到的高度——皇冠所用的金丝比头发丝还细,虽然皇冠高度达24厘米却轻薄如纱,最令人惊叹之处在于,整件物品看不到一个接头。
很多人对这门技艺的印象,就这样停留在了其作品呈现给人们的精雕细琢和金碧辉煌的美感中,而在津派花丝镶嵌技艺传承人王鹏和他的两位师傅的讲述中,这是一项金与火交织而成的艺术。
据王鹏介绍,花丝镶嵌在清代是宫廷技艺,清朝灭亡后,造办处的很多匠人流落民间,其中一部分到了天津,当时东西方文化在天津交融发展,在天津的老匠人为了生存,吸收了欧洲的镶嵌工艺。
王鹏告诉记者,他的每一件作品工期都很长,即使是最普通的作品也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1990年进入天津首饰厂工作的王鹏,在那里开始了他和花丝镶嵌工艺的接触。如今他已经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多次获得中国工艺美术的最高奖项“百花奖”并在国外进行展览。
王鹏说,和中国传统的花丝镶嵌相比,津派花丝镶嵌技艺其实是变革的产物。据王鹏介绍,花丝镶嵌在清代是宫廷技艺,造办处有很多匠人为嫔妃等制作首饰。清朝灭亡后,造办处的很多匠人流落民间,一部分在北京琉璃厂,还有一部分到了天津武清和老鼓楼附近。
那时天津是第一批开放的通商口岸之一,经济发达、租界林立,多种文化在这里交融。西方人将他们首饰设计和制作的理念带到天津,当时人们称他们的首饰为“洋镶”。在天津的老匠人为了生存,吸收了欧洲的镶嵌工艺。“古老的花丝工艺和欧洲优秀的镶嵌工艺相结合,就是津派花丝镶嵌的特点。这实际上是一种变革,在变革中求生存。”王鹏说。
“网络时代,特别是有了微信之后,人们见过太多好东西,都拿故宫的标准来要求花丝镶嵌作品。看到东西不好,就不要,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消费”,在王鹏看来,这既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鞭策。
无论是王鹏,还是王鹏在天津首饰厂时的师傅林永平和秦朴,都很看重变革和创新。
林永平17岁便进入天津首饰厂,一直工作到退休,如今是天津市工艺美术大师。他告诉记者,在花丝镶嵌中,熔金、拔丝、焊接等环节都要靠火辅助完成,具体做法是用一个吹筒对着煤油灯吹气,以控制火的大小。“吹不好时,有时会把烟吸到嗓子里,脸成天都被熏得黑乎乎的。其实那时已经有煤气,但老人们不懂利用,后来才改用煤气,再后来用管道控制,既解决了冒烟问题,火候也更好控制。”林永平回忆说。
对于非遗传承过程中对“传统”的继承,王鹏这样认为:“拿煤油灯吹,这叫传统?我觉得是落后。工艺的灵魂是对任何工具不要有限制,也不要有排斥,目标应该是达到最完美的效果。”在王鹏看来,这几年是中国工艺美术更新换代的时期,有些老工艺已经跟不上现代人的审美了。
“网络时代,特别是有了微信之后,人们见过太多好东西,都拿故宫的标准来要求花丝镶嵌作品。看到东西不好,就不要,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消费。”在王鹏看来,这既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鞭策。
要生存,唯有在继承的基础上创新,而创新首先体现在设计环节。但凡和秦师傅合作,每件作品问世前,他们都要讨论很长时间。有时候,对于一件已经完成的作品,师徒几人也会拿出来再三品评。
王鹏推崇中国传统文化且敬畏自然,设计时注重作品的文化底蕴并喜欢借助材料的天然形状进行设计。比如他曾经收集了大量的异形珍珠,之后以此为材料设计出了别具特色的胸针。有一年去芬兰进行个人展览,展品中包括使用了大量异形珠的作品,其间发生的一件事让王鹏颇为感慨。
“一位当地的设计师和我聊天,他非常喜欢异形珠作品,问我的灵感来源。我就对他说,我的灵感来源于中国传统艺术。我们宋代有个皇帝叫宋徽宗,政治上没什么建树,但艺术成就很高,他对花鸟画的理解,现代人都很难达到,我只不过是将他平面绘画中的构图变得立体了。他说他看过国画,觉得很一般,看不懂。我打开网络搜索了一些作品让他看,他看完觉得很惊讶,问是什么时候画的。我说是一千多年以前,那时候中国人就把构图、色彩、造型等问题都解决了。他觉得中国人很伟大,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对我们的文化产生了敬仰。”王鹏说。
“现在的很多非遗项目,都是非遗传人怕技艺失传,出于社会责任感在做传承工作,但我们的力量十分有限。比如我们教徒弟,不收学费反而发工资,但是你一个月给他2500元,别的地方给3000元他就走了,没有任何约束,而且根本意识不到,更不会感激师傅花在他身上的心血”
王鹏已经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但对领他入门的两位师傅的尊敬,却一直未变。王鹏说,他刚学艺时,不少老师傅还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想法,而他的两位师傅却肯倾囊相授。2006年,王鹏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便将两位师傅也请来一起合作。
如今王鹏和师傅恨不能将几十年的心得、经验都传授给后人,却传人难寻。据林永平说,花丝镶嵌是一门很依赖于经验的技艺,比如焊接环节,要将0.2毫米左右甚至更细的金属丝焊接在其他器物上组成纹饰,而不同的金属熔点不同,所以火候的掌握至关重要,温度高会导致金属熔化,前功尽弃。即使是像林永平这样经验丰富的人,也免不了失手。
不久前林永平做了一件名为“五福捧寿”的作品,“攒活儿”时中间的圆要靠火定型,结果稍一失手,不是很圆。虽然外行人看不出来,但对于作品中的瑕疵,林永平却耿耿于怀。
“很多技艺和经验,如果不传承下去,那面临的后果就是人亡艺亡。”王鹏说。他给记者讲了一件让他后悔至今的事。
花丝镶嵌常和其他工艺相结合,比如烧蓝(以银作胎器,敷以珐琅釉料烧制成工艺品)。曾经有一位师傅在烧蓝时还能烧出恰到好处的红色,这位师傅曾经对王鹏说:“给我派两个小孩儿过来,我教给他们怎么看火,半天就掌握了。”当时那位师傅年纪并不大,所以王鹏没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不久,那位师傅去世了。他几十年实践总结出的经验,再也无人能知。
“我们当时学徒,没有太多选择,而且相当于国家出钱培训,我们也愿意学。现在的孩子内心很浮躁,有很多选择,当他做什么都行的时候,实际上是做什么都不行了。现在的很多非遗项目,都是非遗传人怕技艺失传,出于社会责任感在做传承工作,但我们的力量十分有限。比如我们教徒弟,不收学费反而发工资,但是你一个月给他2500元,别的地方给3000元他就走了,没有任何约束,而且根本意识不到,更不会感激师傅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我觉得这需要国家的扶持,要让年轻人对老一辈人有敬仰之心,对中国传统文化有认同,这样传统技艺才能真正传承下去。”王鹏说。
林永平说,他们做花丝镶嵌基本不盈利,只是做些样品教徒弟,工作室靠其他业务支撑。尽管如此,他们仍将传承的重任扛在肩上。王鹏说,政府的保护只是一方面,非遗传承人和匠人们要有一种创新和与时俱进的精神,最终还是要靠设计、工艺上的进步和与现代生活的结合,把传统的东西发扬光大,不能让人们把传统、非遗等和老古董等同起来。 本报记者 李宁
非遗小档案
津派花丝镶嵌技艺
河西区区级非遗
讲述人
传承人王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