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 即将下井的蛙人
下井 蛙人将进入城市地下的“暗黑世界”
出井 蛙人回到人间,表情有点懵。
繁华城市,光影交织。与这热闹喧嚣仅有一线之隔的,是埋藏在地下的城市动脉。那里也有交织穿梭的天地,疏导着都市的情绪,输送着城市的营养。
这个错综复杂的管道世界,也有突发事故,拥挤“塞车”的时候。就好像是人的身体,因为过度熬夜,酗酒和暴饮暴食,供血动脉发生堵塞。
有病症,就要求医问药。求的是“疏堵”的方,问的是“排水”的医。这个“医”里,有一小群身穿特殊盔甲,潜伏于地下水里的“蛙人”。他们委身于狭小的下水管道内,忍受着污秽和垃圾带来的不悦,甚至面临着硫化氢中毒,水压突升的危险。
也许并没有什么“悬壶济世”的伟愿,只是坚守于“心安理得”的平凡。那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管道里,是他们的一方天地。
下潜
高温天戴40多斤装备
8月3日,成都已入伏。树荫底下的蝉鸣加重了夏热氛围。
位于升仙湖北路和荆竹南路交界的人字口,几个身穿荧光绿背心的头盔工人,用雪糕桶和细链,围着下水道口,进行简单的交通警戒隔离。
井盖移到一边,井内绿得发黑的水体里,腐臭的微生物和细菌,重见光热后,似乎叫嚣得更加厉害。井口旁,成都排水的工人们,陆续抬来两三个收纳箱,分别取出发电机,氧气罐等,然后用一大卷的绳索进行串联。
一件人体形状的深蓝色潜水服也被工人们从箱中拖出,“有三十多斤,看着都重”,一工人嘀咕。而这件厚度达5mm、完全不透气的潜水服,是蛙人地下作业的标配。“还有这个‘五爪’,这一共加起来得有四十多斤。”“蛙人”杨杰举起身边足有他脑袋一个半大的面罩,上面潜水眼罩足足占了一半。
杨杰双脚先被“套”进潜水服,左右两边的工人再抬起袖子,为杨杰武装两臂。愈来愈高的地表温度,蛙人额头不断冒出汗珠。“来,戴上石腰带。”六块方正的石块串成了特别的“装饰”,系在了蛙人腰间。
这“含石量”足有三十斤的“腰带”自然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给蛙人加码“压重”,方便沉入水中作业。待重量级蛙人挪步到井边坐下后,头部又被塞进了那顶潜水面罩。一旁的工人扣好面罩上的各种密封机关,变身完成。
蛙人的装备达40多斤
蛙人沉重的装备
探管
蛙人“命悬三线”
“听得见吗?”“听得见。”蛙人的回答通过插入面罩的白色通话线,从地面操控的小匣子里传出。
和通话线捆绑一起的,还有蓝色的“气管”,以及灰色的棉麻线。各司其职,蓝线接入供氧器和发动机,灰线则是连接地上地下的纽带。
“一般来讲,这些装备安排可以使蛙人潜入到水下15米。如果超过这个范围,因为水压的问题,就得要求更高。”不过,负责地面操控人员表示,地面和地下的配合更为关键。“水下的情况不可测,我们需要蛙人的指示来进行判断,也需要通过地面相关数据的显示,来作出应对。”例如一旦发现氧气瓶指示表停摆,就得立马停止作业,找回蛙人。
一切测试正常。蛙人脚踏着井壁上不足巴掌大的铁梯环,下井入水。600毫米直径的井内,也恰好只容一人通过。按住,松开,再按住,地面工作人员不停地操作着匣子里的声控按钮,与蛙人进行着实时对话。匣子里的声道口中,逐渐传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怎么样?有何情况?”“线再往下。”“听得到不?摸到没有。”“有,等一下。”也许就在不到十分钟的摸索里,蛙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浑浊里,用双手探出管道里的一二。
“基本上蛙人主要做摸底工作,是否淤积,多大程度,或者管道有无塌陷等。必要时进行简单的清掏。”成都市排水设施管理处城北管理所负责人介绍,如果下水管道内出现水位高,负压的情况,且不可能全堵上主管道内所有来水进行抽排的时候,就会安排蛙人下水摸排。“有时摸不清地下管道走向的时候,蛙人也会被派上用场,尤其在一些新建工地。”
进化
机器蛙人给管道“做胃镜”
靠经验凭感觉,这是蛙人下水作业的“路子”。
“比如刚进水后,要先感受一下来水流速。如果身体能够站稳,说明就可以继续下潜完成作业。”从事这一行已有四年,杨杰摸出了一些门道。“但水下的情况还是不可测,危险仍有潜伏。”一次对老旧下水道“摸底”行动中,用来堵住上游来水管道的气囊“碰钉”突然爆炸,巨大的气压和水流瞬间冲向杨杰。
据他回忆,那股“神秘的力量”能让他在管道内翻几圈。“如果是在陆地上,估计水流能冲到三米高。”而这也是考验应急能力的时候。“必须迅速反应,找到管道内支撑点抓稳。”
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危险系数,排水工作管理检测方面,有关部门力求在技术手段上的创新,来尽量减少人力的付出。
蛙人机器人入水
陆地同步监测蛙人情况
8月,在沙河沿岸,宽和高不过20、30厘米,长约50厘米,身体方正的进化版“蛙人”配合着履行管网清掏的工作。四个黑咕噜轮子是四肢,能360度旋转的照明和摄像头,就是机器蛙人的眼。“如果管内水位不高,就放入这种CCTV检测仪,像做胃镜一样,通过所传输的画面进行探测。”不过,成都市排水管理处相关负责人介绍,如果水深,则会先放QV杆式检测仪入井,通过焦距的调整来观察管内塌陷情况,淤积厚度,再进行判断处理。
“人力和机器是互补的。在防汛准备或者日常管理中,不管是蛙人下井,还是机器操作探路,抑或机械化高压清洗,都是管网清掏工作的环节。”地下情况复杂又未知,当有现代手段都无法探测和清理的堵塞时,人为的“摸索”和掏挖作用凸显。
艰辛
过了45岁就告别这行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在杨杰随身携带的小方包里,有薄薄的一本从业资格证书。翻开内页,“潜水员”黑字红章。
2005年取得从业资格后,书本上那点知识,对于杨杰来说根本不够。在重庆的一家海洋馆里,杨杰开启了自己的下潜人生。稳定,单调,日常工作无非就是给海洋馆内的水生物喂食和清理粪便。
还有点想法的他过后伙同几位同行,自立门户承包水下打捞,奔波,自由。三四年前,杨杰辗转至成都,挣起了下水道蛙人的辛苦钱。相比之前,如今每一次的下潜行动,“完成任务”中饱含了更多决心和义务。个中的辛酸苦辣,也化作口中一句云淡风轻的“习惯就好”。
杨杰透露,基本上平均每天的工作时间六七个小时,月入能够达两万元。“但是工作需要随时待命,说不定半夜一个电话就得马上出任务。”除此,恶劣的工作环境和可能存在的危险,让杨杰也不得不感叹这是“一分苦力一分钱”。
当的是辛苦差。“第一次下去时,连连作呕。建渣,生活垃圾以及一些腐烂物,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忍住。”不仅如此,每次重出地面,除了带出臭味,身上还会黏着绿黑的异物。“既然做到了这一行,也没办法了。”
揽的是体力活。潜入水中作业自然要有好的身体和心理素质,按杨杰的说法,说不定就是一个通宵的作战。“有时需要蛙人去砌砖堵住上游管道,如果水劲大,刚砌好几块就会被冲垮,反反复复,人也会很烦躁。”
吃的是青春饭。在自己所待的蛙人队伍里,今年三十几岁的杨杰也称得上“老人”。“干我们这一行年龄基本在25岁至45岁,过了45岁基本上就可以告老还乡了,因为相对来说真的吃力很多。”如果退出蛙人界了,有什么打算?杨杰的想法很简单,家里的地还空着,再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去就行了。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杨晨 实习生赵芮一 摄影雷远东
蛙人传说
如果把“潜水执行各种任务”作为蛙人的界定标准,那么它的源头,可追溯至两千多年前。
秦代,潜水员作为一种职业,在《庄子·达生》中就已出现,名为“没人”,顾名思义,可以理解成没入水中的人。
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则记载了中国古代一次大规模的潜水搜寻活动。“二十八年,始皇帝东行郡县……还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秦统一天下之后,九鼎下落不明。有传说称九鼎沉入了泗水,于是秦始皇下令千人潜水搜寻。
宋代,出于战争的需要,宋朝招募了许多水性极好的“蛙人”从事特种工作。南宋初年,还专门设立了在海上传递情报的机构“水坼堠”。
根据南宋人所作的《昭忠录》记载,咸淳八年(1272年),蒙军围攻襄阳,并在水道设置了严密的桩栅。守军只得选派两名“蛙人”,潜入水中,“遇桩即锯断之”,潜行数十里逃出重围,寻求援兵。
明朝,中国明代出版的《天工开物》,记载了南海沿岸潜水采珠者用锡制弯管呼吸,用长绳系在潜水员的腰上,再用锡做的环形空管罩在鼻子上,潜水员通过这个管子呼吸。当他在水下感到憋闷时,就拉动绳子,水面上的伙伴马上把他拉出水面,并用热毛毯之类的东西盖在他身上,以防冻伤。